鹅毛大雪,在接连下了三日后终于渐渐小了。
但经一夜寒风,又变成了薄冰,劈头盖脸的洒落,刮在脸上刀割一般的疼。
京畿大营内炭火烧得正旺,数名穿着银白色盔甲的士兵围着炭炉搓手取暖,神情肃穆,无人开口说笑。
另有两人靠墙而坐,一人目光敏锐,眉宇间透着年少轻狂,意气风发;一人俊逸出尘,有林泉风度,但眉心深锁,面上是挥不去的淡淡忧愁。
忽闻得有人揭帘而入,毕恭毕敬行礼道:“圣上,将军,人犯已带到。”
“带进来。”说话的是那名有着鹰一般锐利眼神的青年人。另一人,显然便是侍从口中的将军,他心头微微一颤,背脊僵硬,有些坐立不安,不时往营帐外瞥去两眼。
人,是被四名五大三粗的汉子一同押进来的。令人惊异的是,那人犯眉目如画,皎若秋月,竟是个淡雅脱俗的清丽女子。一袭白衣上血迹斑斑,稍微动一下,脚下的镣铐铮铮作响,但她表情恬静安详,唇边挂着若有似无的浅笑,尽管此刻脸色略显苍白,且衣衫脏乱不堪,丝毫无损她的国色天姿。
“堂下何人,见孤为何不跪?”
女子高傲地仰首:“清霜上跪我主,下跪我师和父母,你是何人?”
“大胆。”早有侍卫上前呵斥,女子反而笑意更甚。
一国之君岂是泛泛之辈,怎会因此动怒,他炯炯目光直探女子心底:“说,是谁指使你刺杀老将军的?”
女子咬着嘴唇,眼中满是倔强之色:“你要杀便杀,何必多问。”她半合上眼,将生死置之度外。
君王无声笑起来,倒是对这女子视死如归的态度颇多欣赏。
将军往女子的方向走去,步子有难掩的沉重和迟疑:“云姑娘,说出主谋,圣上可饶你不死。”
女子倏然睁开双眼,声音冷如冰雪:“没有主谋,只我一人。”
目光交融在一起,一个满怀愁苦,一个忧心忡忡;一个双目红肿,一个眼带血丝,都是无言的悲哀。女子再度闭眼,心口剧烈跳动,几乎落下泪来。
将军背转过身,灿若星辰的眸子蒙上几许灰暗,心中无限苍凉。迎上君王探究的视线时,微露一丝难以觉察的恳求之意。
君王不动声色,只一瞬,心中已转过千百种念头。还没开口,又有人急切闯入营帐,神色慌张,甚至忘记了该有的君臣礼节。
“什么事?”
“启禀圣上,二十万尉家军齐集东华门,请求圣上即刻下令将凶手处斩,并将首级悬挂于城门,以慰老将军在天之灵。”
君王摆手示意他退下,颦眉低头沉思。半晌,他沉声道:“来人。”
“圣上。”那将军脸上顿失血色,手指骤然握紧。
女子陡然抬起眼眸,目光凛凛,“不用你虚情假意。”她突然一头撞向身旁立柱,猝不及防,连看守她的四名守卫也来不及做出反应,顷刻间鲜血染红了整根立柱,亦沿着胸前蜿蜒流下,在白色衣襟上开出绚丽妖异的花朵。
她的脸上忽现出一抹微笑,眼神无比清亮:“杀人偿命,我欠你的都还清了。”她身体缓慢下坠,尘缘往事如洪水似的在脑中蒸腾翻滚,很快变得模糊。
那将军飞身上前接住她虚软无力的身体,看着她在他面前逐渐失去意识,思绪停顿,天地只剩一片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