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盛坐着牛车来到国府,只要有闲暇他就来国府,即便一年到头都没什么事务,他也依旧会来,毕竟他是国府的司空。
虽然是下大夫,但司空可是个肥差,即便夏国已经没多少油水,也还是个肥差。
到了国府门口,他看了看君上经常待的那座偏殿,那里依旧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再看看自己的办公的地方,冷冷清清,黄盛心里顿时有些落寞。
从春耕之后,他堂堂司空,还有太宰、太祝就渐渐使唤不动国都里的人了。
国人有什么事,也都去找偏殿里那些国君重用的年轻人,而不找他们这些正儿八经的大臣。
国君有什么事,也不在交给他们办,所有人都把他们当做空气。
一边想着心事,黄盛一边进了办公的房间,熊增和景彦已经先到了。
熊增看到门口的黄盛,便赶紧道:“司空快来,君上有令。”
“君上有令?”黄盛心里到有点小小的激动。
熊增叹了口气:“君上说,要我们在城西的店铺半个月内重新开张,否则店铺就收归国有。”
黄盛心里打了个突:“这……这,现在刚刚开春,啥也没有,让我们卖什么?”
“谁说不是呢!”景彦也犯愁:“我看,这就是君上找由头,要把我们手里的商铺收了去。”
熊增叹了口气:“还有更过分的呢!国君还让一个黄毛小子去修补几家有破损的商铺!”
好像有谁踩到了黄盛的尾巴:“谁?”
熊增眯着眼看着黄盛:“据说是叫黄克。”
黄盛狠狠地道:“要不是老夫当年赏了这小子一家一口饭吃,他们一家老小早就饿死了!回去我就去打断这小子的狗腿!”
司空捞油水的地方,就是建造和修补,黄盛听说别人抢了他的好处,自然恨得牙痒痒。
熊增劝道:“司空消消火,现在黄克可是君上面前的红人,你这时候打了他,国君还能跟你善罢甘休?”
“哎!”黄盛长长地叹了口气,顿了顿才道:“夏国要亡啊,这些阿谀奉承的庶子当道,家族里的嫡子却不受重用!亡国之象,亡国之象啊!”
景彦也在一旁添油加醋:“国君重用庶子这到也罢了,他现在俨然在偏殿里设置了个小朝廷,上令下达都不经过我们这些国府的大臣。
“这……,国君这不是在拆国府的台么!”
黄盛看了看景彦,又看了看熊增:“太宰!太祝!不能再让君上继续胡闹了,他会让夏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啊!”
熊增叹了口气:“咱们的话,君上哪里还能听的进去?况且现在君上又练了一支新军,你们觉得,自家的私兵,是新军的对手么?”
想到在当日在国都外的大战,黄盛和景两人心里还是忍不住打颤。
厅堂里静了一会儿,黄盛才道:“那就这么什么都不做?任由君上胡作非为?”
熊增见时机到了便道:“现在只剩下‘国人请命’这一条路可走了。”
黄盛和景彦异口同声地道:“国人请命?”
接着两人面面相觑,“国人请命”说着好听,其实是遇到昏君的时候,国人没了活路,发动的暴动。
就算他俩再糊涂,也知道当今的国君并不昏庸,只不过不安常理做事,让他们这些贵族很难受。
可是国君并没有苛刻国人,谁会愿意发动暴动?况且国都里的国人也很少,多大多还是姓殷,有什么事找太宗就解决了,还要请什么命?
两个人的疑虑,熊增都看在眼里。
他微笑道:“当然,我们还是要先跟国君讲道理,一个国家,两个朝堂,这本来就是国君的不是。
“明天我们就去向君上进言,只要死死咬住这一点,国君就是失政,就该自省。
“同时,我们要让族人们进城,最好是带些打手,若是国君一意孤行,我们便逼国君退位!
“诸位放心,我早就派人打听过了,君上在国都可调动的兵力只有三百。
“第一军的军营离国都二十多里,就算骑快马也得大半天才能把兵调来!”
景彦和黄盛没有立即答应下来,他们还是有些顾虑。
熊增见两人还在犹豫,便又道:“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等国君的新军练好,我们便不可能在国都再有所作为。
“到时候,我们只能任由国君宰割,处境会比现在更加艰难!”
景彦想了想确实是这么回事,他便道:“明天景氏族人一定到场。”
黄盛则想到的是他司空的职责被别人抢了,一定得到国君那里要个说法:“黄氏也到场。”
……
殷睿听说太宰、太祝、司空三人求见,就知道昨天下达的让他们的店铺尽快开张的君令,有了成效。
他先让熊央去调来一百戟兵,将正殿团团围住。
然后他才带着熊伟、黄汕等一干人进了正殿。
熊增等三人这会没有向殷睿行礼,而熊伟等十几个人,也没有向族长行礼。
殷睿坐定后,熊增起身道:“我等要跟君上商量政事,庶子小儿统统退下!”
熊伟、黄汕等人,立即怒视熊增。
殷睿却道:“太宰口中的‘庶子小儿’都是寡人的左膀右臂,国政还需要他们去谋划,如果有什么政事,他们自然也是听一听的好!”
黄盛起身,故伎重演跪倒在地上:“君上!你糊涂呀!有我等老道的大臣不用,却用这些黄口小儿施政。
“致使国府君令两出,国人都不知道该听谁的命令,这是国政的大忌啊!”
殷睿淡淡地道:“司马所言有理!”
一屋子人都是一愣,熊增等人没想到殷睿这么容易就松口,熊伟等人诧异君上竟然同意黄盛的看法。
只听殷睿接着道:“景开!”
景开拱手:“臣下在。”
殷睿道:“寡人口述,你来拟公文。
“国政两出,是寡人失政,现做出以下调整:
“建立户部,主管国府财政、人口、农业,由熊伟任部长。
“建立兵部,主管军需、征兵、国防规划,由黄汕任部长。
“建立工部,主管建设、交通,由黄克任部长。
“建立尚书令,为国君秘书,由景开担任。
“建立国都司,主管国都市场、治安等,由熊央任司长。
“建立县,主管国都之外农耕、施政、治安等,由景超任县令。
“熊林入兵部,景乌入户部……”
正殿里的十几个贵族子弟,殷睿都有指派。
最后他道:“国府原先‘六卿五官’等所有官职,一律撤除。”
接着他笑眯眯地对熊增等人道:“好了,这样就不会再发生国政两出的局面了。”
熊增等人一脸的惊愕,显然殷睿是早有准备。
熊增大骂道:“昏君!昏君!你乱改百官制度,夏国早晚要亡在你手!”
熊伟则反驳道:“楚朝官制早就陈旧不堪,你等利用职权,谋取私利。壮大自己,却削弱国府,这样的百官早就该撤掉!”
熊增骂道:“庶子小儿!妄议国政!”
熊伟也不再客气:“老匹夫!祸国乱政!”
另一边,跪在地上的黄盛则又开始哭喊:“夏国两百年来的贤君们,睁眼看看你们你不肖子啊!夏国的社稷将要毁于一旦呀!”
黄汕却道:“司空才是无言面对黄氏的先贤们吧!两百年来,黄氏一直是夏国的司空。
“可是自从‘滦河之战’后,夏国一蹶不振,司空不思如何振兴国府,还几次三番与国府对立,破坏国府的振兴大计!
“此为臣不忠,为子不孝也!”
黄盛大怒了,从地上起身道:“黄口小儿,敢对族长无礼!”
黄汕却道:“为老不尊,无礼便无礼。”
还有景彦那边,他大呼:“大楚的国制已经延续数百年,变则生乱,变则有伤人和,变则伤及根本啊!君上!”
景开反驳道:“如今王室孱弱,诸侯并起,灭国之战时常发生。
“此乃大楚国制崩溃之象,不变就要被灭国!不变就要任人宰割!””
熊增见这些庶子们竟然都有胆量顶撞族长,他尖声道:“天有阴晴,地有旱涝,人有嫡庶。国君重用庶子,破坏宗法,使得主仆异位,阴阳失调,天地混沌!”
黄克却接着大喊道:“数百年来都是嫡子当道,庶子被欺压!”
景超也道:“我们没有‘主仆异位’的想法,只是想有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熊伟道:“嫡系有强干者,也有昏庸者,嫡长子是昏庸者,却还是能继承家业。次子、庶子有强干者,却只能为臣、为奴。如此宗法,不要也罢!”
熊增一脸惨然对殷睿道:“你这昏君,造就了一副末日之象啊!没了宗法约束,内斗频繁,祸乱丛生啊!”
殷睿被这三个老爷子骂得有点商纣王既视感,不过熊伟等人的辩驳,却让他很欣慰。
一直以来,他的言传身教,总算让这些宗族子弟开窍了。
殷睿微笑着对熊增道:“老爷子,不是寡人胡作非为,而是世道变了。
“在太平岁月里,一个庸庸碌碌的家主、国君无伤大雅,可是在这个乱世中,君主无能就要亡国,家主无能就要亡族!”
熊伟等人一齐喝了一声:“彩!”
就在这时,在外面的熊央进殿道:“君上,国府外突然汇聚了大批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