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吉普车,一辆军用卡车,在坑坑洼洼的路上飞驰,在几公里之外,就是连绵不绝的原始丛林。
缅甸多雨,原始丛林里长满了参天大树,藤蔓反复盘绕,形成了这片世界的主色调;在潮湿的地面上,各种不知名的杂草灌木丛生,中间隐藏着长长短短的枯树枝和一脚踏下去就会猛地一绊的烂泥坑,想要在这里穿行,必须要穿上一套够结实的衣服,否则的话皮肤很快就会被划得到处是细细的小伤痕,走在最前面的人,还需要拿着一把开山刀,将那些长得太过茂密的灌木和带着细小倒刺的宽大树叶砍开,硬生生从原始丛林里面开拓出一条人类可以行走的路。
当正午的阳光晒到原始丛林上空时,由于树冠太过茂密,能够射到地面的阳光,星星点点少得可怜,整个原始丛林内部,就像是一个蒸笼般热得要命,汗水会不停倾淌而出,必须时不时补充水分和盐分,才能让一个人维持体力,在原始丛林中,虽然到处都可以看到地面上积出的雨水,但是你绝对不能去喝,因为地面上腐烂的树枝树叶,让这些水里往往含有毒素,一旦直接饮用,很可能就会拉肚子,在原始丛林中,这种平时看起来并不严重的疾病,最终造成的结果,很可能就是死亡!
这就是热带雨林,将人类文明推拒在外,人类又因为生态环境必须允许它们存在,所以形成了一个彼此对峙,又彼此依赖的奇特世界!
更不要说,在这里还充斥着毒蛇、蚂蟥、数量惊人的蚂蚁,以及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埋设的上百万枚地雷!
也就是因为这样,除了那些在原始丛林中开辟出安全运毒路线,将号称“黑色黄金”的鸦片,不断运入中国获取暴利的马队,或者是被人追杀,为了求生铤而走险的亡命者,没有人愿意走进这样一片充满死亡威胁的原始丛林。
波刚一跳下吉普车,就走到军用卡车旁,用力拍打着车厢,放声叫道:“下车,下车,到地方了,都下车!”
二十几个雇佣兵从卡车里跳下来,连带他们一起从卡车里跳下来的,还有几只血统并不算特别优秀的军犬。
军犬一跳下卡车,就兴奋地狂叫起来,显然是已经嗅到了目标身上的气味。
几只军犬嗷嗷乱叫地在前面带路,拽着士兵和它们一起奔跑,可是带着波刚他们一路追出两三公里后,几只军犬却一起停下了脚步,它们疑惑地在四周打着转儿,就连它们刚才兴奋的嗷嗷乱叫,也变成了有些心虚的小声呜咽。
看到这一幕,波刚立刻停下了脚步,沉声道:“回去!”
当波刚重新站到进入原始丛林的起点,并拿起望远镜四处观察时,他的目光很快就定在了几百米外那条山脊上,再回头看看在他们身后不远处那片甘蔗林,波刚眼睛里闪过一丝明悟。
波刚曾经是“克钦独立军”成员,为了和缅甸政府军对抗,独立军领袖也曾经靠卖毒品,积累了一些资金请外籍雇佣军对他们进行训练,这其中不乏从世界老牌特种劲旅退役下来的老兵。
其中有一名从美国绿贝雷特种部队来的雇佣兵,就曾经教了他们如何利用风向,欺骗军犬嗅觉的技术……计算好风向,找一片山脊从上面经过,风会把人类一路行走时留下的气味远远地吹送出去,如果在五百米内,能有一片密集又足够高度的植物,比如玉米田、甘蔗田,或者灌木丛,就能将气味阻拦住,形成一道和真实行动路线相平行的“气线”,将军犬诱导到其他方位。
一般来说,这种用风来转移自身气味,将军犬诱导开的方法,时间只要稍稍一长,被丛林挡住的气味就会消散,只适合对付紧追其后的敌军,但是由于萧云杰身负重伤,血腥气味浓重,反而化弱点为优势,在这场猫鼠游戏中,甫一出手就将了波刚一军。
带着几头军犬登上那片山脉,它们又追踪到熟悉的气味,再次变得兴奋躁动起来。
追着这股气味进入丛林,大概跑出三四公里后,他们找到了萧云杰和裴国方曾经临时休息的地方。在这里的地面上,有两个人工挖掘出来的土坑,其中较大的土坑又被人用浮土埋了起来。
波刚蹲下身体,仔细打量着这两个土坑,它们大的直径有三十厘米,小的直径有二十厘米,它们中间的间隔则是二十五厘米左右。波刚拔出身上的格斗军刀,以斜三十度角,斜斜刺入直径较大的土坑,这是标准的步兵排雷手法,从这个角度把刀子探进去,就算是有人在坑里埋了一枚反步兵地雷,刀锋仅仅碰触到雷壳,也不会触发引信,当然也不会爆炸。
在把格斗军刀拔出来的时候,波刚看到在军刀背面的锯齿部位,沾了几片木柴燃烧后形成的炭灰。
波刚的动作太过小心,吸引了副手的注意:“达科他火坑?”
波刚点头,所谓的“达科他”火坑,就是在地上挖一大一小两个二十厘米深的坑洞,再把它们的底部挖通,形成一个“U”字形地下通风管道,直径大的那个坑里填放木柴点燃,而小的那个坑,就会像烟筒一样将空气吸入,让坑里的木柴迅速充分燃烧,在短时间内释放出大量热能。
“达科他”火坑并没有什么出奇,只要受过训练的士兵,甚至是探险家都懂得如何去挖掘,但是他们追杀的目标,据说一个已经身受重伤,另一个只是不入流的小偷,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他们都不应该在逃命的最紧要关头,停下脚步挖一个坑来生火取暖。
或者,他们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必须要生火将其销毁?!
波刚狠狠摇摇头,将脑袋中纷乱的思绪全部甩开,面对绝对力量,任何阴谋诡计都没有生存的空间,他只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追上去,把两个目标击杀,再把他们的脑袋带给老板换取奖金就行,至于他们为什么挖坑,又关他波刚什么事?!
就在波刚站起来,准备带队离开时,“达科他”火坑里突然冒出了白烟。他刚刚用格斗军刀将火坑上面盖的浮土刺穿,让火坑里余温犹存的木炭接触到空气,并和辅坑形成空气对流,自然就会重新燃烧起来。
面对这种可以直接解释的现象,波刚并没有在意,但是在他再次跨动脚步时,一种身经百战老兵特有的敏锐直觉,却让他的神经在瞬间绷紧,他霍然转头再次看向那个正在冒着火烟,里面已经开始重新燃烧起来的火炕。
突然间波刚面色大变放声狂吼:“卧倒!”
“轰!”
冒着白烟的火炕猛然爆炸,冲击波混合着燃烧的火炭以地面十五度仰角向四面飞溅。距离火塘最近的几个雇佣兵,在猝不及防之下,被冲击波狠狠撞中,全身是血地一头栽倒在地上疼得满地打滚。
一人重伤,两人轻伤,虽然没有阵亡,但是刚交手,他们就有三人失去了战斗力。
面对如此惨痛的损失,副手瞪圆了眼睛,猛地发出一声怒吼:“那些混蛋不是说他们手中只有一把刀吗,他们哪来的炸药,这分明是军用黄色炸药才能拥有的威力!”
“你忘了吗,他们曾经有人提过,目标在撤退时,把他们挂在门框上的一个铁疙瘩取走了。”
波刚望着依然白烟袅袅的弹坑,脸色沉静如水:“如果我没猜错,他们说的铁疙瘩就是战场上遗留下来的手雷,赌场上的人把它当成了玩具,我们要追杀的目标,却把它做成了诡雷!”
在缅甸到处都是从第二次世界大战开始到现在,因为战争遗留下来的手榴弹和手雷。这些东西因为生锈,引火装置绝大部分已经失效,就算是当石头丢来丢去也不一定能爆炸,但是这绝不代表把它们丢进火堆里,它们仍然会老老实实地保持沉默。
“可是……”副手仍然不明白,“他们又是用了什么办法,让手雷放进烧着的火炭里都不会立刻爆炸,什么时候炸药都可以和火焰并存了?!”
波刚从地上抓起了一把烂泥:“如果你把这样的烂泥裹在手雷上,再在外面包上一张树叶,结果会怎么样?”
副手猛然瞪大了双眼。
有一层软泥为隔热层,手雷放进火炭堆中,就不会立刻被引爆,再往火炕上覆盖一层泥土,将炭火由明火压为暗火,在这个过程中,泥壳里的水分被一点点烤干,手雷里炸药的温度也在不断升高,如果波刚不去捅开“达科他”火坑上面的那层泥土,也许内部温度渐渐会达到引爆点,最终爆炸,也许手雷就会随着暗火熄灭,而继续沉默下去。
但是当他捅开“达科他”火坑上的那层泥土,让里面的暗火接触到空气,再次充分燃烧时,已经接近爆炸温度的手雷,就会在短时间内轰然炸响!
这竟然是一枚专门针对特种兵,或者像波刚这种老兵,而精心布置的诡雷陷阱!
确切地说,这是一套“延时+触碰”式诡雷陷阱!
“一个身受重伤的警察,一个不入流的小偷?很好对付?等于是白白给我们送钱?!”
波刚重复了一遍雇主对他们说的话,在他的话语中,满是浓浓的讽刺。能把他波刚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物,也叫很好对付,也叫白白给他们送钱花?
波刚现在已经可以确定的是,在那个身受重伤的警察,还有那个不入流的小偷之间,必然有一个曾经接受过最严格的训练,有过丰富山地丛林作战经验的老兵!
甚至,可能是一个中国侦察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