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威廉·巴特兰
- 美国散文精选(译文随笔)
- 高健编
- 2866字
- 2020-06-18 14:07:11
(1739—1823)
【作者与风格】 美国博物学者、文人与旅行家,优秀的散文作者,出生于费城一有名植物学家家庭。父约翰·巴特兰在费城拥有大型植物园一座,园中广植美国各地奇树异卉,规模之巨与品类之盛,一时叹为观止。威廉日后对生物的兴趣主要即从他的家中得来。他自幼喜爱动笔作画,尤好摹绘动、植物的状貌形态。1765年他随父亲去佛罗里达旅行,大大激起他的游兴。1772年秋与1773年冬他再度去南方各州作生物考察,这后一次行踪更广,不仅遍及南北卡罗来纳、乔治亚与佛罗里达,而且西行至密西西比河流域广大地带,而时间前后也不下四年,沿途所见种种山川草木、鸟兽鱼虫乃至风土人情,他都一一笔之于书,这些即是后来《游记》一书的主要来源。这书虽历时近二十年方才出版,但由于内容翔实,且兼文笔之胜,因而完全超出一般生物志或科学记录的范围而蔚为一部具有相当艺术价值的游记文学名作。
巴特兰的文笔精工细腻,剀切详明,兼有科学家的准确与文学家的情趣;尤为突出的是他对大自然的奇幻色彩与丰富意蕴的明敏感受能力与捕捉本领。在这点上,他的作品对日后英国不少浪漫主义作家与诗人曾经产生过一定影响。柯勒律治的《古舟子咏》、《忽必烈汗》等诗篇中的部分形象与灵感据说即是从巴特兰的书中汲取来的。
·威廉·巴特兰游记[1]三则·
晨起,天日晴和,我们遂一早启帐前行。一路缓坡,凡数里,所过尽是沙堆砾石。未久,越过山脊,来在一处高地,平旷敞阔,空气鲜冽,唯多石,而目光所及,四周全是一片荒芜,那凄凉孤寂殊为前此所未见。光秃岩石,成列成群,到处耸出于沙砾与白色沙堆之间;周围草既稀疏,树也不多,虽间有松、橡、橄榄、鼠李之属,但也多孱弱扭曲,凋敝不堪;至于兽类,则更匿影息声,绝无仅见。这里唯一的声响只有那松间的阵阵西风,沙石上蟋蟀的凄厉唧唧,乃至此唱彼和的热闹蛙鸣,这些正与那自远方沼泽林木处飘来的爽籁声声相应,听来不无抑郁之感。继而我们欣然步入一带松木为主的平林与草地边缘,林木绵亘可数里,其间湖泊片片,迤逦不绝,周遭则为亮晶牧场,水面澄澈潋滟,往往于松间见之。
胯下既有良驹一匹,我寻常攒行同伴之前,每遇景物佳妍,则尤好如此,目的亦在得闲静观。
眼前长路浩漫,一无遮拦,故远处苍鹰一只仍可望见。鹰恰当路中,似负伤,正挣扎欲起;待我近前,始知为一长蛇所困,周身被紧绕数匝,仅一翅得脱;见此,我凝视有顷,于是下得马来,拟欲将此二物拆散,然而当我走近,二物竟不期而自动脱开,争相逃逸,想必认定我对它们双方都无好处。那鹰一旦重获自由,立即翾翥而去,蛇也逃之唯恐不速,但我迅即赶上,不过见它尚无伤痕。
意者苍鹰必是那先进攻者,原想猛地扑将下来,一举将蛇捕食,而蛇则虚与应付,略施其技即将对手巧妙缚住,而且愈缠愈紧,藉免惨遭非命。
循路再上,我们越过沙脊缓坡、草地与空旷松林。怪石群立,环顾皆是,略如前文所述,如此经过一番辛苦,我们终于顺利脱出种种圆形穴窝以及地面洼陷;这些一般为石群组成,上有棕榈、橡树、木兰荫蔽,而岩石即高及枝柯,其他穴洼则半为泥土填满,另有一些甚至绝大多数却又半为积水所覆,爽冽澄鲜,清澈见底,其泉眼则来自中部岩罅间。此日天气炎燠逾恒,故我们于一草地边缘几株高松之下选定地址后,即开始扎营。
略进饮食,我们猎手又进入林中,抵暮始归。携回之野物中,有白鹳一头,为在附近草场所射。鸟身高大,自爪尖至喙端计不下六呎,翼展更长至八九呎之多,即使直立亦将五呎有余;鸟尾绝短,但大腿两侧之垂羽则既长且尖,花纹精致,光滑柔软;鸟喙修长笔直,顶端尖俏;头顶作淡瑰红,无羽,但有坚硬短小黑刺;股与胫均长,唯膝以上则光秃无绒羽;鸟之羽衣一般为灰白色,间有淡棕与天青云斑或浅晕,肩与尾部则以棕为主;主要翼羽之翎管长而且粗,翅翼拔脱后恒遗下空腔:此鸟之骨骼均有薄壳一层,内部则为较大空腔或有髓腔室。此类禽鸟于其奋翅飞翔之际,其拍击缓慢而均匀,即使高离我们头顶甚远,其翎羽、羽轴与羽片间之摩擦声仍依稀可闻,恍如操舟怒涛之中榫头接缝之吱吱声或奋桨鼓楫之札札声。
我们当晚即将此鸟烹调果腹,所制之羹味绝鲜美。不过但有其他食物可以充饥,我当然宁愿从那九天高处闻其清唳。另外遥见它们翔驰于佛罗里达无际葱翠草原上的峻洁形影与群居生涯,我的目光心神也自将感到某种怡悦。
小圣若安河[2]真是一条名副其实的晶莹水流。水质之澄鲜洁净殊为我前所未见,临流俯视,不仅波中流转之物形象宛然,就是那灿烂河底也都纤毫毕见,另外大小鱼类正戏舞遨游于缓缓而前的素波之间。
近城郊处河面宽可二百码,深度则达十五至二十呎。此河河源据云来自名为奥克非里克的一带湖泽,湖泽位于城北百哩处,以此河颇为曲折,故自此处源头至其入海处计不下二百哩。其实这一带的稍长水流固无不如此,由于沙瘠较多,地势高亢,往往几经回溯往复,方能以加倍流程觅道出海。
当地印第安人与往来客商讲,这条河水乃系一支独立水脉,别无其他细水支流可资汲取,它的壮阔水势多凭沿岸无数巨泉一路渗透聚潴而来。根据这些土人所言情况以及我个人对沿河一带的实地观察,这种说法倒是颇有可能,因为自阿拉屈亚草原至这条河水之间那长达七十哩的广阔地带确实不曾瞥见任何细小河溪;然而其他地域却几乎全然遇不到一道如此纯净而又宜人的可爱水流。水质的无比澄澈说明了这一猜测不为无据,至少大有可能,更何况目击所得也都证实其确系如此,因为通观纵横于卡罗来纳与佛罗里达广野之上的众多水流,除此地峡外,一般都有某种程度之混激不清,以故颇呈暗色,这是由于每年草地林间的野火所致,事过暴雨即将这些松软土灰送入众多溪水,而奔驰于地面的这些溪水又与土灰一道纷纷注入较大河流,致使河水也被染作碱汁色或麦酒般棕褐色,这种情形直至其下游入海处都是如此。然而请看这里的外观却是何等大不相同,而那造成原因又是何等明白无误;因为此处的地面虽滋生着同样草木,土壤又复相同,林火延烧的情形颇为类似,甚至那以急骤方式滂沱而下的雨水也同样毫无吝惜地沛降在这些焦土之上;然而由于土质空心多孔,这里的丰盛水源往往在未流多远,因而尚未形成河溪之前,便已于中途被消灭吞没,这样渗落之中,遂经地下重重砂石而被滤入水平多孔岩层,而这些既由可分的片岩组成,且其重叠结构又具一定斜度,上述水源乃得以于缓慢而经常之渗滤过程中不断前行;如此聚少成多,遂逐渐形成地面明水甚至地下潜流,而后者于不见天日的情况下,又几经充实聚集,蜿蜒曲折甚至纠葛错综,终于在某些地带汇潴成为浩瀚积水与深邃暗湖,其中各类贝介鳞甲之属多至无算;而一旦蔚为滚滚巨川,稍遇阻隔,即将突决激荡而出,并在多孔岩石之间造成某些垂直喷口,高度几与裸露山石相等,以致将大片土地变成泽国:正是经由这类地下暗道,这条河岸附近一些滃然大泉中的水流遂被滤清,并被携至某个河水之滨,从此与其中的水族一道出现于光天化日之下;其实岬地东岸大若安河及其附近的水文情形也都莫不如此,这点前文已经做过交代。
【注释】
[1]本文出自作者的《游记》第二编第七章。至于作者所旅行的地域则在佛罗里达西岸墨西哥湾一带。
[2]通名圣约翰河,流域为佛罗里达东部与东北部一带,经杰克逊威尔港入大西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