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失恋了，两次。

好了，三位姑娘终于到齐了。

接下来，该说说我自己了。

好吧！其实……我是一个演员。

哈哈，开玩笑。

其实，毕业之后，我，失，恋，了。

失恋对一个适龄男青年来讲，绝对不会是一件好事。

失恋就像是含泪饮红酒，酒入“豪”肠的时候毫无知觉，直到后劲发作起来，才觉得天昏地暗。

毕业之后，我们一起失恋。原来不是传说。

天底下，所有的失恋故事似乎都很俗气。

到今天，我已经第二次被姑娘甩了。

可能说“甩”这个字有点自我嘲讽，但除了“甩”，我想不到用什么其他更好的动词来形容。

承认吧！我又被甩了，第二次。

我的第一场恋爱，是当之无愧的初恋，那会儿牵牵手就可以兴奋一整天。

十八岁那年，在高中军训的第一天，看到她的第一眼，我瞬间被她的一双梨涡还有一头马尾击中了。

当时我想：我靠！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吗？这种感觉就像是坐跳楼机从最高点直冲而下一样。

军训之后，我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初恋。

我追了她大半年，过五关斩六将，送她礼物，送她回家，写了一抽屉情书。在那段时间，我几乎变成了诗人，对着她的铅笔盒都能写出两千字的聂鲁达式诗歌。

最终，她在一个冬天的夜晚接受了我的追求。

那时候，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女孩是如此美好的存在。在此之前，我一直认为，女孩上厕所带的纸巾是用来擦鞋的。

直到十八岁，我有了一个姑娘，连“苦逼”的高中生活都变得金光闪闪。

我们一起上自习，一起做作业。周末去她家做饭，拥抱，牵手，说很多没有意义的话。

她是一个男孩的初恋，性幻想对象，所有的一切。

早恋嘛，大家都懂的。

老师和家长像防贼一样防着刚刚知道情爱滋味的男孩女孩，好像他们的结合就违反人伦，大逆不道。好像少男少女只要拉拉手，就会怀孕生孩子。

我和初恋女友只能偷偷摸摸地约会。

下晚自习，老师们都会穿上夜行衣，拿着手电筒，满树林地搜寻正在做坏事的男孩女孩。

我和初恋女友也不能免俗，晚上一起在校园里轧操场，在化身四大名捕的老师们营造的紧张氛围里，弄得特别刺激。

第一个情人节，我准备好礼物。好不容易挨到下晚自习，我拉着初恋女友的手，在操场上赞美月亮，畅谈人生。

那是我第一次吻她。

在此之前，我从未亲过三岁以上的女孩。那个吻我至今仍记得，一想起来，还是会觉得嘴唇滚发烫。

就在我和初恋女友在黑暗里笨拙地接吻时，手电筒的光柱像是探照灯一样射进来。一个男老师兴奋得浑身发抖，像终于逮到猎物的猎狗一样冲着我们飞奔而来。

早恋的学生，就是板上钉钉的坏孩子，一旦被抓住，学校就会通知家长，对小情侣痛加折磨。

初恋女友吓坏了，缩在我怀里瑟瑟发抖。

我拍拍她的腰，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说：“别怕，有我呢。一会儿你别管我，先跑。”

初恋女友还没有反应过来，我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抱住前来“打猎”的老师，回头喊：“快跑！”

初恋女友愣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拔腿就跑。

我和“赏金猎人兼猎狗”的老师扭在一起……

后来学校说我打老师，行为恶劣，要求通知家长，并且要记过处分。

即便如此，轧马路这件事还是坚持了下来。就像你无法阻止青春期的男孩梦遗一样，谁也不能阻挡我约会我亲爱的姑娘。

我是住校生，而她家就在本市。

所以每天晚上我们轧完马路之后，她都会骑自行车回家。

有一天，她告诉我，她们班有个胖子晚上尾随她。

我气坏了，禽兽啊，竟敢跟贫道抢师太。

第二天，我在她的教室门外蹲点，瞧见了那个胖子。

胖子胖得跟熊一样，我目测良久，终于确认我一个人肯定打不过他。

但是不怕，我有哥们儿，我有宿舍里的兄弟。

兄弟们一听，纷纷表示甘愿赴汤蹈火，万死莫辞。

据线报，那胖子正在篮球场打篮球。

于是，我兴冲冲地领着人，起义军似的冲向篮球场，讨伐欺负我女朋友的死胖子。

当时的气势特别震撼，连我们头顶上的乌云都带着噼里啪啦的闪电。

篮球场周围有一圈铁栅栏，上面是尖的，每一根都像是起义军使用的长矛。

走在我旁边的是我们宿舍的老大，虎背熊腰，俯卧撑一气儿能做一百个的那种。平常没少借我漫画书，这次特别仗义，他指着操场里正在运球的胖子，转头问我：“是不是那头猪？”

我点点头。

于是老大冷笑一声：“他不要命了吗？敢跟我兄弟抢女朋友？”

然后老大一手撑着铁栅栏作势要翻过去，姿势相当帅气。

不知道是铁栅栏太高，还是老大裆太肥，只听一声惨叫——

当他两腿叉开骑在长矛一样的铁栅栏上的时候，我身后的兄弟们都惊呆了……

老大捂着裆瘫软在地上，面如金纸。

胖子投篮命中，转过头来愕然地看着我们，看着躺在地上的老大，一脸懵懂。

我们慌了神，七手八脚地把老大送到学校的卫生室，医生说：“睾丸淤血。”

于是，我那个月的生活费全部砸在他的淤血上，老大在床上躺了三天，下床上厕所都得我扶着。

什么叫出师不利，什么叫士气大减？那一天，我学到了军事理论的第一课。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可是我们第一鼓就竭了……

后来，虽然没有老大，但是架还是打了。

我无法容忍一个胖子晚上尾随我都舍不得碰的女朋友。

我们在操场上打成一团，几乎分不出敌友，我到处去找那个该死的胖子。

直到教导处主任和班主任领着一众老师冲过来，我也没找到他。

班主任绝望地看着我：“打老师，打学生，你挺能耐啊你。”

我低头不语。

我是主犯，学校说我教唆打群架，要记大过处分。

我爸被叫过来跟校团委吃了两次饭，我写了六份检查，被班主任以给班级丢脸的理由，罚站三天。

真想不通，老师怎么就知道叫家长啊？我都是成年人了，我有自主行为能力。有事儿冲我来啊，真是的！

我在办公室罚站，初恋女友偷偷给我送可乐。她看着我，泪眼盈盈的，然后偷偷地塞给我一条手机链，上面有两个字：勇气。

在那之前，我从来没觉得自己牛B过。

可是那天，我因为保护自己的姑娘而被恶势力罚站，我觉得自己伟大极了。

怪不得吴三桂那小子冲冠一怒为红颜呢！

女孩可倾国倾城，古人诚不欺我啊！

虽然我过了一把吴三桂的瘾，但也因为这件事，我和初恋女友的地下情彻底暴露了。

我被我妈训了三个小时，她被她爸勒令和我分开。

我不服软，傲然地跟我妈说：“我喜欢她，一辈子的事儿，她就是你儿媳妇。你别管，高考我能考好。”

我爸忍住笑，拍拍我的肩膀，意思是老爸支持你。

我妈无奈，只得说：“你别耽误了自己的成绩，也别耽误了人家姑娘的成绩，谈恋爱等高考完了再说。”

而她，终于抵受不住家长的压力，在星期一升国旗仪式结束后，通过我们御用的“小信鸽”向我传话：“我想好好学习，我们不要再偷偷见面了。”

我想：女孩嘛，脸皮薄，听爸妈的话，分开就分开吧！

让她好好学习，等高考完了，神仙也拦不住我和她在一起。

三个月后，那天是六月六日，第二天就要高考。

我九点下了晚自习，想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是高考的第一天，马到成功。

我下了楼，猛然看到她和一个男孩走在一起，男孩搂着她的肩膀，她给男孩拉背包的肩带。我靠，她的左肩曾经放的是我的手啊。

我当场石化，泪如雨下。

丫不是说要努力备考、不谈恋爱吗？

我没有追上去质问他们，我在原地站了一个小时，看着他们走远，直到消失不见。

我回到宿舍，觉得天塌下来了，一夜无眠。

第二天高考，我数学考砸了。出了考场，我绝望地哈哈大笑。

这下可好，初恋女友没了，理想中的大学也没了。

我被初恋女友折磨了四五年，直到上大学仍旧走不出她的影子。在校园里，看到所有穿裙子的人，我都会想到她。

我想，我这么爱她，她为什么还会离开我？

那个男孩那么穷矬丑，哪里比我强了？

这个问题我一直到今天都没有弄明白。

后来，有人跟我说：“你如果对一个女孩太好了，好到那种她认为理所应当的地步，那么对方劈腿是迟早的事儿。”

我好像明白了。

同时也为自己找到道德上的支撑点。

哥做了吴三桂，可哥没做陈世美。

第二场恋爱迟迟没来。

我就像是等大姨妈迟迟不光顾的姑娘一样，又害怕又期盼。

上大学之后，所有人都像是发情一样到处谈恋爱，好像没有个女朋友你都不好意思跟别人打招呼。

我只好天天去上自习，整天泡图书馆。

我发誓，要把图书馆里从A到Z的书全部看完，连《种猪养殖技术》都不放过。

我从一个坏学生到学术型宅男的转变，就是在那个时候完成的。

我想：没有女朋友又不会死，晚上我还能拥书而眠呢。

我闷头苦学，第一年就拿到全校奖学金，要知道我整个高中生涯的成绩一直是在班级二十名开外。

突然得了第一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班里女同学看我的眼神似乎也友善了一些。

“哎哟！这家伙不但能写点诗，连高数都能考90分，不简单啊！”

其实我最讨厌数学了，我恨不得穿越回去把拉格朗日那家伙干掉。

同时，女同学们也猜测：“哎，他是不是不喜欢女生啊？你看他从来都不跟女生约会的，这太不正常了。”

于是，我继续不正常着我的泡图书馆上自习之旅。

我要证明给世人看，没有女朋友其实也挺励志的。

直到她出现。

我习惯叫她小不点。

小不点是北京姑娘，外冷内热，对我好得好像我是她爸，她是我妈。

我开始对小不点特别防备，受了伤的野兽，不再相信猎物后面没有陷阱。

小不点看过我写的东西，嗤之以鼻：“你整天写这些酸不啦唧的东西，你以为你是徐志摩吗？”

我愕然，却不能辩解。

小不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说：“你要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我可以给你准备绳子。还有啊，谈恋爱就是单项选择题，你不能只知道选B，你面前还有A呢，你说你老跟B较什么劲啊。”

我木然点头：“我知道，就是，你别叫人家B选项。”

小不点吐吐舌头：“她难道不是B吗？就是，就是，就是！”

小不点说得对，上帝既然敲了你一闷棍，就得送你一根胡萝卜。

是的，我如果是驴，小不点就是我的胡萝卜。

她在我眼前晃悠，我就能跟着她跑。

一个周六的晚上，我跟她吃意式简餐，她捧着腮听我讲我小时候的糗事，恰到好处地附和两句。

大多数男孩都希望找到一个愿意倾听自己心事的女孩，即便她只是在听，你却觉得好像和她交流了很多。

我的初恋如同小男孩千辛万苦建起来的沙雕，华而不实，一碰就倒。直到遇上小不点，我才知道，原来爱情不只是你对一个女孩好，爱情需要回应，需要相互照顾。在爱情里，女孩并不只是理所应当地接受男孩的好，女孩用自己妈妈一样的方式，对爱她的男孩好。

我跟她二十四小时黏在一起，我所有关于女孩子的幻想，都在她那里得到了证实。

初恋女友是青苹果，小不点却是熟透的石榴。

我生命中的很多第一次，都有她出场。

我第一次出远门旅行，她在。我晕车她帮我按摩穴位。

我第一次吃回转寿司，她帮我加芥末，逼我囫囵吞下去。

她几乎出席我大学期间的每一个转折点，她跟着我一起长大。

我们不疯魔不成活地一起度过了大学时光。

然后，那个六月，她的大姨妈和毕业典礼一起来了。

选择，又是选择。

从小到大，我都在选择。选择是早恋还是闷头苦学，选择文理分科，选择念哪所大学，选择考研还是工作，选择去北上广，还是小城市？不停地在ABCD中做着不可逆的选择题。原来，人生就是一系列的选择填空，只不过，一旦你选了一个，就必须放弃另一个。而你所作出的每一次选择都或多或少地决定着你未来的人生走向。

这就是人生的精彩之处，却也是生命的残酷之处。

因为，选择本身是痛苦的。

但面对选择，我们只能迎头而上。

于是，她去巴黎留学，而我来上海工作。

这都是我们期盼已久的理想。

我陪她一起去考雅思，办签证；她陪我去买西装，陪我去面试。

她拿到签证那天，我拿到了生平第一份offer。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年轻的关系，我们并没有意识到这次分开，可能意味着永远。

直到，真到了分开的时候。

送她去机场。

我在安检口哭得像个孩子。

我看着她一个小小的人，拖着一个大大的箱子，心里难过极了。

我忽然想：她这一走会不会就不会回来了呢？

如果她真的不回来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活下去？

她远远地跟我挥手，紧咬着牙，我大声喊：“早点回来啊！”

她说不出话，只是拼命地点头。

她拖着箱子，走得缓慢，一步三回头，可还是慢慢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的眼泪簌簌而下。

原来，我们一生中，都充满了漫长的离别……

回到家，我安慰自己：没事没事，她不就是去两年嘛，反正我爱她，她也爱我，咱等呗，风里水里火里，咱趟呗！

法兰西第五共和国，东经2.2度，北纬48.52度。

在那里，大仲马生了小仲马，小仲马写出了《茶花女》，于连勾引了德瑞拉夫人。

是我亲手送走她，看着她坐的飞机消失在天际，离开我几千公里，从此隔着六小时时差，好像一千万光年的距离。

对异地恋持悲观态度的我，从此过上了异国恋的生活。

生活就是这么反讽。

她到法国之后，我们恨不得一天打24小时的电话。在电话里，聊得最多的就是你今天吃啥，我今天吃啥，好像食物是我们唯一关心的话题。

她不止一次地央求我去看她。

我说机票多贵呀，再说，我这刚工作也没有假期啊！

异国恋通过电话、QQ平安地进行了三个月。

其间，她找房子，搬家，过着拮据的生活。

我接到第一个项目，领导照顾，顺风顺水。

三个月之后，我收到了一封简短的邮件。

三年的感情，她只用了短短的一句话作为结束：

“对不起，我想我们的生活越来越远。我们分手吧！”

算上标点，只有二十二个字。我不得不怀疑她上辈子是电报员。

生活中是不存在天平的，你以为重逾千斤的东西，在她眼中却那样轻。

我深知，在一起需要理由，分手只需要个借口。

所有的分手理由都是借口，归根结底，无非你不爱我了，或者你不那么爱我了。

但是我还是不能免俗，我逼问原因，她只说了几句话，我便再也开不了口了。

她说：“为什么你不在我身边呢？为什么我总是要一个人？如果有一个人突然出现，他可能不如你好，没有你贫，没有你会写文章，可是他就在我身边，能帮我搬家，能帮我修下水管，周末能陪我一起逛街，晚上能一起吃饭。我不想一个人，我也不想你一个人。”

全明白了。

我突然想：如果当初她没有去巴黎，如果当初我不来上海，我们就去北京做北漂，或许现在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如果这样，如果那样，“如果”真是个好词儿，我特别讨厌“但是”。

只是可惜，生命中没有那么多“如果”，只有这许多的“但是”。

我不怪她，我本不应该让她离我这么远。我亲手把我深爱的女孩送出国门，让她一个人面对这么险恶的世界。一个人乘着拥挤的地铁，一个人穿梭在巴黎多雨的街道，一个人租住在只透出一小块天空的狭小阁楼里，一个人对抗着发烧，一个人征战着厨房，一个人吃简单的晚餐。在她最美好的年华里，我却不能陪着她。

或许，她并没有找到这样一个人，但是我知道，她比我更需要这样一个人。

此前，我也努力思考过异地恋的终极问题。

据说，是异地恋推动了人类文明的发展。

从飞鸽传书到facetime，异地恋的情侣们为了聊天不择手段。

可惜，我和她，终究没有成为推动人类文明发展的一员，我浑浑噩噩理所应当，而她中途离场了。

她没有错。

错的也许是我，也许是水晶般爱情背后真真切切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