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匍匐于地的野狗

我走进大小姐的城堡。

在正式被雇佣之前,我也为应聘一事做足了功课。这其实也没有什么费劲的地方,西里斯家大小姐是被收养的消息人尽皆知。

以前,西里斯夫人身体不适,一直无法孕育后代。因此,他们便从安都的孤儿院里收养了一位少女。

这位少女便是萨绮•西里斯。

最开始,大小姐是作为掌上明珠被宠爱的。可当小少爷出生后,她的存在便尴尬起来。

“请站好。”

女佣举一支教鞭,对前端的大小姐说。

大小姐大汗淋漓,她柔顺的长发紧紧贴着皮肤,犹如堆成一团的小蛇。

她的身体由于长时间开始摇晃,而她每晃动一次,女佣的教鞭便拍打上去。

“请站好。”女佣说。

“是。”大小姐挺直背脊,回答道。然后她突然看到了我,顿时双腿一软,跌倒于地。

女佣立刻摆出一张责备的脸,“大小姐。这种程度的站姿都不能维持,可是会丢西里斯家脸面的。”

“对不起。但是……”

女佣顺着大小姐的目光看来,她面露惊讶。“请问您是?”

“塞蒙。新任职的预备管家。”

“啊。您就是少爷的新管家。我是侍奉少爷的仆人之一杰利亚。”

我看了眼房间内的状况,大小姐已是重新站起。她双手叠放于腹前,面上忐忑。

“请问你这是?”

杰利亚解释道,“我正在教导小姐学习礼仪。”

我可没听说哪家大小姐的礼仪课老师是一位女佣。

不过这种事,我一介下人也无法插手。

“鄙人告辞。”

期盼的视线逐渐在背后消失了。

在那之后又过了一个月。少爷突然命令我前往大小姐的城堡。

他将大小姐绑在椅上,一手拿着手术刀。

“塞蒙,你来的正好。”少爷随手将手术刀塞到我手上。“我拿累了。你来替我玩。”

被束缚的大小姐已是泣不成声。我急忙移开眼神,“少爷?”

“你在等什么?”黎麦尔少爷不耐烦地说。他忽然灵机一动,“哦对。我忘了你是第一次玩。我来教你。”

少爷又取走手术刀,先是凑到大小姐的脸颊边绕了几圈,少女反射性颤抖,却又被女佣牢牢肩膀。接着刀突然划开大小姐的皮肤,少爷移动了几次,大小姐的脸上便多了一些红线条。

“我画了一条狗。杰利亚则是一只蝴蝶。塞蒙,你想画什么?”

“鄙人……”

黎麦尔少爷的笑容逐渐收敛,“塞蒙。你敢违抗我的命令?”

我立即单膝跪地道,“不敢。只是鄙人画技不堪入目,担心会辱了少爷的眼。”

“不用担心,我不会介意。画丑了无非就是再画一副。”

“可是……”

蜡烛突然擦过我的右脸,引发一阵刺痛。

“愚蠢的下人!你还在犹豫什么?!送你来的介绍人就是这么敷衍西里斯家的?”

他几步走到大小姐身前,一把捏住她的脸。

“为什么违抗我的命令?因为她漂亮?因为她可怜?还是因为你们体内流动的同样肮脏的血?!”

少爷气到呼吸都粗重了。他放下手,又走到我面前,直接给了一巴掌。“杰利亚!你来替我教他西里斯家的规矩!”

“是。”面无表情的女佣很快上前,她拿出一根教鞭。

鞭子不断朝我挥来,而我却不敢躲闪。

刑罚直至门外又一次传来脚步声才停止。我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其实低头与抬头结果都不会有什么改变。我的眼睛早已看不清东西,只能凭借声音辨别来人。

希农。货真价实的西里斯的管家。

“少爷。是洗漱的时间了。”

我虽然看不见少爷的样子,却已在脑海中勾画出他的动作。他定然是一撩发丝,从口袋掏出华美的钻表来。

“竟然是这个时间了?啊,这里整天灰蒙蒙的,让人根本辨认不出时间。”

“希农,快替我准备衣服。我可不能用这幅狼狈的姿态去见梅塔梅尔大人。”

“已经准备完毕。”

“不愧是希农,比只会朝主人吠叫的狗要可靠得多。”

少爷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我也从地上爬起来。

那时大小姐是什么表情,我也看不清楚。

只是她的哭声不知何时停止了。

我被调到了马厩,负责替主人喂养与清理马匹,再没见到过大小姐。

然后又过了数月。大小姐提出离开安都,前往别处的请求。

“你不是心向着她吗?那就一起滚吧。像你这种只会欺上瞒下的野狗根本不配进我西里斯的家门。”

1860年夏,我们到达了凡赛尔。

“事情就是这样。”塞蒙依然保持着冷静的面庞。

“所以你是被萨绮拖累,才……不。我是说,你其实在发泄自己不满?”面对这种情况,弗里德倒也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话语。他也是平民,他清楚平民往上爬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然而塞蒙却摇摇头。“调任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鄙人学习不到家,被调离宅邸是正常选择。”

“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对萨绮如此冷漠呢?”

“鄙人只是有些怒其不争。大小姐很幸运,可她却放任幸运从指尖溜走了。”

“即使被那样欺凌,你仍然觉得她是幸运的?”

“她已比许多人都要幸运。”塞蒙说这话时,语气明显重了几分。“她遭遇的,我们也会遭遇。而她得到的,我们一辈子也得不到。难道这不算是幸运吗?”

“当日,前来测试的主考官第一件事便是要求我们用舌头舔干净他脚底下的地板。他们都没有做到,所以他们无法进入西里斯家。”

弗里德欲言又止,他默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在口腔里来回翻滚,最后演变成一声叹息。“是啊。我能理解。但是,该承担你怒火的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而非与你同病相怜的受害者。”

塞蒙隔了许久才说道,“不是所有人都与您一样品行高洁。正如少爷所说,鄙人只是肮脏的匍匐于猛兽脚底的野狗。再饥饿,也只敢去啃被圈养的野兔。”

至于回头咬一口雄狮,却是连勇气也提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