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农民投诉

Peter的办公室比Kevin的小一半,除了办公座椅外,就只能勉勉强强坐下3、4个人。平时Peter都是在大楼外抽烟,今天他偷偷在办公室里抽起了烟,弹掉最后的烟灰,放下烟蒂后,一丝Peter式微笑也挤不出来,对曹福说:“我们公司种子今年出苗不好,就数王弘光那儿最严重,尤其单粒播种机播的最不好,有的不到五层苗(百分之五十的苗),单粒播是你提的,播种机也是你试验的,王弘光那儿也是由你负责的,听说那儿的农民要到县政府闹事儿,你必须去一下,处理不好,事儿就大了,往小的说,公司要赔一大笔钱,往大的说,公司也许在中国就干不下去了,就你能干,搞什么单粒播,全砸了,Kevin非常生气,这次他不会再保你了,你看着办吧。”曹福越听越来气,事是公司决定的,都是大家一起做的,你Peter从来没有反对过,还是项目负责人,公司奖励时,你是第一位,出了问题,你一点责任都没有,都成了我的责任。他没有和Peter硬顶,他要下去看看情况后再说,平静的说:“没关系,我去处理,如果是我的责任,我承担。”Peter阴阳怪气的说:“有骨气,我等你的好消息。”曹福窝着一肚子火,从Peter办公室出来,当天晚上就赶到了王弘光那儿。

曹福在下午四点前就赶到了县城。王弘光、高尚、张广站开车去火车站接的他。烈日当空,车里开启了空调。曹福问什么情况,大家一脸严肃,王弘光只说到了宾馆再说。他们没带他到店里,直接到了宾馆。在宾馆房间还没坐定,曹福就急着问:“到底怎么回事?都这么神秘兮兮的。”王弘光反而松弛了一些,说:“遇到这种事儿,谁都紧张。明天农民就到县政府要赔偿。闹不好就出大事儿,如果真赔农民,我就全完了,不赚钱不说,还欠一屁股账。万事丰也甭想在中国做生意了。你们无所谓,大不了再找一个工作。”张广站说:“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儿,不知道咋办。”王弘光说:“我一直在处理这件事,本来都快解决了,突然又闹起来了。”曹福插话问:“为什么?”王弘光诡秘的说:“肯定有人挑唆。”“谁呀?”“我猜十有八九是她干的。”“他(她)是谁?”王弘光还是不想说:“现在不敢肯定,不过,我一定能把她揪出来。到时候我不会放过她的。”曹福也没经历过这种事,着急的问;“先不说这个,怎么处理当前的事?”王弘光不急不慢的回答:“甭急,说来也简单,做种子谁没遇到过,比这严重多了,多少人把假种子卖给农民,一棵苗不出,颗粒不收,不也没事儿,处理谁了?有的是办法,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曹福疑惑,有点儿不高兴:“你可以处理,怎么还要公司派人来?”王弘光一惊一乍:“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处理这种事儿不要钱行吗?大笔大笔的钱,我就卖这点种子,底子薄,我跟高尚、张广站他们要钱,他们做不了主。”高尚为难地说:“我们确实向上反映了。”王弘光继续说:“我知道你们几个小兵,没这个能力。不怪你们,只能向上面汇报,我就把你这个能人请来了。”曹福难为情地说:“我的能力有限,只能上传下达。”王弘光说:“我只相信你曹经理,如果你弄不来钱,就真弄不来了。大不了我陪光了,不干了,也要把这事儿摆平。只要你能说服公司出血,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我一定能处理好,用钱能解决的事就不叫事儿。”张广站在一边劝曹福:“您给上面反映反映,公司一点儿血不出,过不了这一关。”王弘光讲义气,几句话,曹福很受感动,说:“我一定反映。”曹福想起了什么,问:“到底出苗怎么样?”王弘光回答:“播种后降雨少,都出苗不如往年,我们人工播种的比其他公司好,只是机播的不如别人。确实有的只有五、六层苗(百分之五十、六十)。”张广站站起来说:“王总,不是所有机播的都不好,只是开始播的不好,后来在曹老师的领导下我们对机器做了改进后,播的效果好多了,基本上没有问题,有的比手工播的都好。”王弘光连连说:“是的,是的。”曹福站起身说:“我们到地里看看去?”王弘光过来把曹福按下,诡笑着说:“不行不行,现在不能去。要去也得晚点儿去。要是农民知道公司的人去了,都脱不了身。”曹福坐下了:“好,好,好。”他们又在一起讨论了一下出苗差的原因,一致认为是改进前的机器问题。

傍晚,夕阳习习落进山里,地里生出一片晚雾,曹福一行人才赶到地里。梁福英、老张,还有赵雅静已在地头等着他们。大家打过招呼,赵雅静低着头不敢看曹福和来人,只是说了声“来了”,曹福觉得赵雅静长高了一些。赵雅静之前给曹福打过电话说感谢他让她妈做种子生意,经济条件比以前好了,不需要再资助她了,建议资助班上的另一个比她更困难的同学,所以曹福已经改换资助另一个同学了,曹福觉得赵雅静真懂事,多好的孩子,真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曹福四周看看,地里没人了,大家都回家做饭吃饭去了,曹福心生一丝好笑,这一行人像地下工作者一样,正想着,高尚说了:“我们是鬼子进村,悄悄地。”并做了一个勾着腰前行的样子,大家都笑了,王弘光笑的最开心,前仰后合。大家在梁福英的带领下,看了梁福英的一块地,她的地是用来试验播种机的,出苗最不好,也就五层苗,又看了几块播种机改良前后播的地、手工播的地、其他品种的地,和大家说的情况差不多,尤其手工播的出苗明显好于其他公司的种子,王弘光说他坚信万事丰的种子质量比谁家的都好,他更有信心了。他说实际上改良前播种机播的面积并不大,更使他肯定这里边一定有人挑唆。梁福英也对曹福他们说:“就是张书记领着闹的,张家人跟着造反。”老张插嘴:“我没闹。”梁福英笑了,揶揄他:“你没闹,张家的叛徒。”老张反驳:“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曹福是在农村长大的,虽然有闲话,寡妇和光棍在一起也很正常。梁福英说:“我做种子生意,没给他上供,没让他做经纪人。”老张又插嘴说:“还没从他。”梁福英对老张嚷:“就你话多,找个胶布把你嘴封上。”老张赶紧说:“我嘴臭,我嘴臭,不说了。”梁福英愤愤的说:“就他那吊人,天皇老子,我也不瞅他一眼。孩儿他爸的事儿我还没找他呢,他对不起孩儿他爸和俺们家。”王弘光说:“嫂子,过去的事儿就过去了,不要生气,和气生财。”又对着曹福他们说:“这个村有张家和赵家两大姓,历来不和,斗了多少年了,要在这个村做生意,张书记不管他好也罢,坏也罢,得罪不起,这两天我请他们张家的几个人吃一顿,嫂子,退一步海阔天空,问题就解决了。”梁福英不以为然:“好话谁不会说。”王弘光边笑边劝梁福英:“嫂子,谁跟钱有仇,现如今,赌气能赚钱?都去赌气了,没钱寸步难行。听我的,没错儿。”梁福英还是说:“请他们吃饭,肉包子打狗,还不如喂狗呢。”王弘光笑着说:“就是喂狗,喂了让他舔舔你。俗话说抬手不打送礼人。”梁福英没有说话了,算是默认。

回到县城,王弘光为了明天农民上访的事,去请县里领导吃饭去了。曹福他们三个人简单吃了晚饭,曹福就在宾馆里焦急的等着王弘光的消息,平时都要打开电脑收发邮件,今天没有心思,坐着看电视,但全然不知电视里演的是什么。快到半夜,王弘光才来到曹福住的房间,他说:“都搞定了,没事了,就是花的多了点儿。”曹福听到后很高兴,他问:“多少钱?”王弘光用夸张的神情说:“一万多,要卖多少袋种子才能赚回来。”曹福说:“是多了点,不花这么多就不行吗?”王弘光一脸难于理解的说:“你以为吃顿饭就行了?他们还有更多的要求,不按摩行吗?没点儿好处行吗?比饭钱更多。他们还要求我给农民一定的赔偿,这我可陪不了,这事主要是厂家的问题,你们公司一定要出面赔偿。”曹福触动很大,仰头说道:“有问题的比例并不大,为什么就不按正规渠道去给农民补偿呢?为什么要去找那些政府官员呢,把钱白白的送给他们,这不是在助长腐败嘛?我真的理解不了。”王弘光先是惊异,后是愕然,说:“不愧为大学老师,真是不食人间烟火,太不了解下面的情况了,没有政府的支持,任何事都办不成,何况我们还有问题。再说,你如果说要给农民赔款,有问题没问题都来找你,都狮子大张口,你赔得起吗?你能说清楚吗?您太天真了。我还没有见过真正赔过农民的公司。”不知是曹福觉得无法和他辩驳,还是觉得自己无知、羞愧的原因,他被王弘光说的脸红了。王弘光进一步说:“如果你们不出钱,我就不管了,让你们厂家来处理。”面对王弘光唑唑逼人的态度,曹福感觉到压力,憋了半天,说到:“我想办法让公司给你补偿一些。”王弘光说:“那就好,一定要办成。”曹福问:“明天上午需要我去吗?”王弘光很惊讶:“你能去吗?一听是厂家的人,都得把你吃了。我明天都不去,政府有办法。他们也担心闹成群体事件。”

由于政府做了充分的准备,第二天上访的农民都被拦回去了。不过农民说过两天还要上访。政府的人私下里告诉王弘光一定要把后续问题处理好,否则,事情闹大了,政府也管不了,就要完全赔偿农民的损失。王弘光知道政府不会不管,真要是出了事儿,谁都跑不掉,但为了今后的生意,还是要想办法把农民压下去,他跟曹福说擒贼先擒王,不就是为了钱呗,只要给带头闹事的几个人一些好处,把他们先搞定,一般的农民就老实了,赔不赔都不一定了。会哭的有奶吃,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吃柿子赶软的捏,吃亏上当的总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不公平,曹福心里想,但不敢说出来,怕王弘光再揶揄他。

王弘光先请的张书记,说是先了解了解情况。王弘光、曹福、高尚、张广站、梁福英都在,中午,在一个小餐馆,张书记一请就到了,还没坐下,就开始说:“我先说说我为什么来,我本来…,”“坐下,坐下,什么也不说,不谈国事,让你过来就喝酒。”王弘光一把把张书记拉下坐在了椅子上。其他人也在一旁附和,张书记有点没趣,自打圆场说:“说的也是,餐馆能干啥,喝酒的地方。”大家喝酒谈一些其他的话题,没有一个人提到农民投诉的事儿。酒过半巡,王弘光端起酒杯再一次给张书记敬酒:“张书记,这么多年,我对您不薄吧?”张书记举着酒杯说:“不薄!”王弘光继续说:“我做点生意容易吗?您说。”张书记说:“读了个农业大学的书,不巧种子公司散了,你从种子公司出来,做到现在,是不容易。”王弘光进一步说:“本来仰仗您老人家多搭把手,一来好好服务服务乡亲们,二来我也沾沾改革开放的光,发展发展。可您老最近好像有些想法。”张书记和王弘光碰了一次杯,说:“我为什么一请就来?就想和你唠叨唠叨这事儿。我大小也是国家五级干部,代表一方政府,你和英子两人在我们村卖种子,都不给我吱一声儿,我不重要,我们班子里的人都不知道,有意见,别的地方我不敢说,在我们村里,没有政府的领导啥也做不成,你瞧,不就出问题了。”王弘光赶紧给张书记敬酒碰杯,说:“实在对不起,忘了烧香拜..,忘了给领导汇报了,我在这儿陪不是,先干为敬。”王弘光一扬脖子把一杯酒喝了下去,嘴角滴下一两滴。张书记说:“不要说俺、俺不懂规矩,干!”也一咕噜喝下去了,不过漏的酒更多。曹福瞧见了张书记发红的酒糟鼻子,肯定他是一个馋酒的人,现在已经有点儿说话不连贯了。两人坐下后,张书记继续说:“再、再说了,俺们是,最基层,就那仨瓜两枣的,只够买擦屁、屁股纸的,俺,也,会卖种子,怎么就不用俺呢?”不是酒醉怂人胆,就是借酒装疯,还是酒后吐真言,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王弘光全明白了,说:“不就是想帮我们卖种子吧!给谁不是卖啊,你就在下半个村做经纪人。更何况您是能人,是书记,父母官,烧高香都请不来。”“不行!不行!已经有人了。”梁福英一直没有理张书记,她讨厌张书记,赶快制止。王弘光用眼神示意梁福英不要说,赶快纠正:“没关系,换了,谁在这个村里有我们张书记有威信?有能力?没有!就这么定了。”“不行,别人会骂我的。”梁福英还是不服从。王弘光说:“嫂子,待会儿我们私下说。”曹福觉得张书记太以势压人,但他没有说话,他知道,这是在生意场上,为了做好生意,为了利益,妥协、忍让、对腐败甚至有时是对邪恶势力的屈服也是必须的,仁慈、善良、公道显得太弱了,也许这就是商场,商场如战场,它有它自身的规律,这一切也许是对的,自己必须适应新的环境,适者生存是自然界的规律,也是现代社会的规律。梁福英非常生气,甩头朝向另一边,嘟囔着。张书记端着酒走到了梁福英身边,酒杯举到了梁福英的眼前,红着双眼嘴里打着哆嗦说:“自从赵、赵大不在了,我们、就没、在你们家,喝过酒了,你,你,不理我,对我,有仇,孤儿,寡母,困难大,我就是想,想帮你一把。”梁福英没有看他,没好气的说:“谁信啦?都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张书记摇晃头说:“你看,看扁俺了,咋说我也是,一方,父母官,能干,干那种事儿吗。”王弘光拉起梁福英的手,把酒杯递到梁福英手上,劝说:“喝个交杯酒,把过去陈芝麻烂谷子事儿忘了,一交泯恩仇,人家张书记父母官,你知道吗?什么叫父母官吗?父母官就是好官,老百姓的官,好官能动你歪心吗?不会!他是真关心你,赶紧喝一杯,感谢张书记。”梁福英还是不动,王弘光真生气了,在梁福英的耳边说:“嫂子,你还想不想做生意,想做,就喝了这杯交杯酒,不喝,你在村里就做不成,我只有换人了。”王弘光抬起了梁福英端酒的手,张书记非常配合的穿进了梁福英的手臂,王弘光又帮梁福英把酒杯送到了她的口里,梁福英喝了一口酒,张书记眯着双眼大大的喝了一口。两人分开后,张书记欣喜若狂,轻狂的说:“交了,交了!”王弘光使劲拍着手,高尚轻轻拍了两下,张广站不动声色。曹福心里很不舒服,本能的冲动敲击着他,让他出来制止他们,但有一种意识又在阻止他说出来,从某种意义上讲,王弘光是在帮自己处理问题,他处理好了,自己也就过关了,他不敢继续想下去,自己多么丑陋,多么自私,跟王弘光之流没有两样。张书记已经昏昏欲睡,王弘光问张书记:“再咋的,您张书记不会挑这个事儿,是不是有人在后边挑唆你的?”张书记眼睁开一条缝说:“你怎么知道的?”王弘光得意的说:“我是大仙,会算,什么我不知道,是谁挑唆的?”张书记眼又闭上了,嘟哝着:“江湖上混,有规矩,不能出卖朋友。”王弘光诱导:“不是吴晓燕吧?”张书记笑了,说:“你还说,说神人,错,错了。”王弘光进一步诱导:“她没说我原来是她的零售商,现在做万事丰,赚钱了,应该她来做?”张书记又说:“又,又,错,她都,说了,她还说,万事丰种子,芽,芽率,高,…。”听不清他说什么了。王弘光看看大家,洋洋得意的说:“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个女人真狠,美女蛇,走着瞧,我也不是好惹的。”走的时候,梁福英还在跟王弘光说不同意让张书记做经纪人的事,王弘光显得无可奈何,说:“嫂子,你叫我咋说您,您太死心眼儿了,就是他把您咋的了,您又吃了什么亏?损失了什么?”梁福英说:“我不是死心眼,我就烦他这种没脸没皮的人。”曹福不想听了,赶紧走出了餐馆。

王弘光第二天又请了其他村带头闹事的人,根据情况分别给了这些人一些钱、做经纪人等好处,大家都同意不再闹了。过了几天,以种子管理站的名义,王弘光出钱请了一些专家,到现场进行鉴定,做出的结论是出苗不好主要是气候不好造成的。后来在曹福的请求下,公司同意给这些出苗有问题的农户,下年买种子的时候,给予一定的优惠,并给了王弘光较低的提货价以补偿他在处理这件事上的花费。问题解决了,曹福也过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