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攸关的时刻

1987年3月15日凌晨2时39分，哈尔滨亚麻纺织厂的梳麻、前纺、准备3个车间的几百米除尘管道同时发生爆炸，地沟盖板全部掀开，十几吨重的机器凌空而起，粗纱机被抛在另一台粗纱机上，数百台机器仰面朝天。强大的气浪把锯齿形厂房的玻璃冲击成碎渣，飞落在工厂的四面八方，10架锯齿形房顶在烈火中坍塌。无数个火球在腾飞、滚动，车间在燃烧，火吞噬着一切，几百名当班的工人淹没在浓烟烈火中。在生死攸关的时刻，我们的亚麻人以大无畏的精神，把生留给别人，把死留给自己，惊天地，泣鬼神，让每一个活着的共产党人面壁三思。我以自己的良心记下了，作为一面灵魂的镜子。

爆炸的一瞬间，房顶在摇曳，柱子在摇晃，细纱车间浓烟滚滚，一片火海，正在细纱机前操作的近百名工人，立刻被大火吞噬。在这突如其来的生死关头，共产党员、工长陈丽艳被气浪击倒，车间一片漆黑，她又艰难地站起来，用全身力气高喊：“大家不要慌，一个拉着一个，跟我来！”50多个人在浓烟中手拉着手，互相搀扶着，新工人在前，老工人在后；群众在前，党员在后，排成长长的队伍，冒着熊熊大火，踏着灼热的废墟，生命与自己的工长血肉相连，挣扎着爬上了一个被削掉房顶的平台。平台距离地面有4～5米，后面烈火飞扬，陈丽艳镇静地喊道：“不要往下跳！”他（她）们在房顶上一齐呼喊，喊声穿透了夜空，人们终于闻声赶来。装卸工杨忠孝扛来一架梯子，可是高度不够，在紧急关头，青年工人许世斌、吕文丰把梯子放在自己的肩上，让他（她）们一个个安全地脱险。眼看房屋要塌落，最后剩下工长陈丽艳和保全工王世明。王世明是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小伙子，硬是让女工长先下，来不及推让，来不及说话，只说：“你是女同志。”当他们俩先后顺着梯子滚落下来时，“轰”的一声巨响，背后的房屋倒塌了，50多个工人得救了。陈丽艳在瓦砾中爬起来，在混乱的人群中呼唤着，寻找自己工段的兄弟姐妹。当她听到丈夫在人群中呼喊着自己的名字时，她跑过去扑倒在丈夫的怀里放声大哭。

工厂遭到了严重破坏，梳麻、前纺、准备3个车间被炸成了废墟

“别哭了，你不是没有受伤吗？”丈夫安慰她。

“还有几个人没有找到呢！”她哭得更伤心了。

事后，当人们问她，关键时刻怎么这样镇定？她憨厚地一笑：“自己是工长，又是党员，有一种责任感，一定要把大家带出来，那时，大家都听我指挥，谁也不乱跑。还有王世明他们几个男同志在前面探路，否则，我们全完了。”

在爆炸的一瞬间，巨大的气浪冲击着细纱车间，烈火在蔓延。在生死关头，有一位跟班党支部书记，显示了先人后己的高尚品德，他叫张振学。

气浪冲倒了煮纱工老张和一个刚进厂的女学徒工，张振学扶着站了起来，又扶起了正在哭叫的学徒工安慰道：“有我在，你们别害怕。”借着火光，张振学扯着几个女工向侧门转移。这时，有个女工突然喊道：“张师傅，你女儿秀丽还在车间里，快去找她！快去！”张振学急切地说：“得先把你们送出去！”女工们脱险了。张振学返身又向车间跑去，在堆满碎砖瓦砾的通道上，他看到前纺车间的两个惊慌失措的女工，衣服已经被烧光，他一手拉一个，领着她们跑了出来，并让人把她们背上了救护车。当他第三次返回浓烟弥漫的车间里，一边摸索着前进，一边呼唤，发现水泥预制板下压着一个女工时，老张拼命扒开坚硬的预制板，跪在地上把女工背出车间，可是他全身已经累得瘫软了。

天亮了，烈火被扑灭了。张振学的女儿秀丽被烧成重伤，有人劝他去医院看看女儿，他强忍住泪水说：“已经住院就不用去看了，咱们车间还有些人没有找到，现在找人要紧。”

一直到下午，张振学才赶到医院看女儿，女儿秀丽躺在病床上，浑身缠着白纱布，头肿得像个葫芦，眼睛只剩下一条缝。对着他说：“爸爸，你怎么不管我？”“孩子，爸爸是党支部书记……爸爸对不起你。”张振学说着，泪如雨下。

织布车间有一个落纬工，叫王勇，才17岁。那天，他刚刚下中班，正在工厂门口的小食店吃饭。忽然，一声闷雷把小食店的门震开了，他看到一个大火球直冲天上，以为地震了。扔下筷子往工厂奔去，冲进浓烟滚滚的车间，在准备车间和细纱车间交接处，看到两个血肉模糊的女工抱在一起倚卧在墙根下，他背起一个就往外跑，送到院子里的汽车上，又返身冲进了火海，背出另一个满身淌血的女工，跑着跑着，一只鞋跑丢了，他赤着一只脚，连续背出三个受伤的工人。当他又抢救出一个烧伤的女工时，一脚踩到了钉子上，脚在流血，他却忘却了钻心的疼痛，又一次冲进车间。这时，大火烧得噼噼啪啪地响，房上的木板瓦片往下掉，他一阵晕眩，昏了过去，人们赶紧把他送进了医院。

王勇，仅仅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却在关键时刻做出了比某些成熟的共产党人更爱老百姓、更爱生命的举动。这使我们汗颜啊！

在3月15日大爆炸中，有一个人的名字将永远镌刻在哈尔滨亚麻人的心里，他就是前纺车间的党支部书记关鸣久。

凌晨2点25分，车间班组长开会，人都到齐了，就缺当班的党支部书记关鸣久。他正在修理15号机台，后来又去帮助5号机台解决堵针的问题。就在此时，轰然巨响，车间浓烟烈火，照明全停。人们只听到关鸣久在喊：“快过来呀！这儿有出口！”他背着受伤的女工冲出车间，向院子里奔跑，放下女工之后，返身又一次冲进了火海。众所周知，前纺车间的火势最凶猛，生还的希望很小，但他惦记着自己带班的那些工人，明知前进一步会有死的危险，后退半步就有生的希望，可是一个共产党员的高度责任感让他英勇地扑向了火海。当工人们找到关书记的时候，他全身的衣服都烧光了，只剩下了裤衩。他静静地躺在太平间里，眼睛睁着，还在搜索自己的战友。

我曾经去过他家，慰问过他的父母、妻子、女儿。在披着黑纱的镜框里，关鸣久年轻、英俊，目光透射出善良、精明，使每一个活着的人看了都心如刀绞。

人们川流不息地在他的遗像前鞠躬默哀，回忆这个年轻的书记，没有脱过一天产，与工人心贴心，谁家有困难，他都要帮一把，谁有病痛，他都要登门看望，这些年，他没有休息过一个星期天。他的心扑在事业上，全身心地爱着前纺车间的兄弟姐妹，他属于他们，他属于党。

人们在整理关鸣久的遗物时，发现他在日记中这样写道：“蒋筑英、罗健夫不是做了惊天动地的大事，而是因为生命的时时刻刻都闪耀着美的光辉。人是带着希望一步步走向生命尽头的……每一步都至关重要。时时刻刻都美，方能有完美的一生。”关鸣久就是这样的人，带着希望、带着美的光辉走向了生命的尽头。

这些年，想起关鸣久、陈丽艳、张振学、王勇的人少了。不正之风染污了“共产党员”这几个大字，使它失去了光彩，有的人挂着堂而皇之的招牌做蝇营狗苟的坏事，使许多人痛心疾首。

如今，哈尔滨亚麻纺织厂变成了商品，这块土地变成了商品，明码实价地展示在产权交易市场。卖主、买主们可曾记得这块土地上曾经发生过的惊天地、泣鬼神的事？可曾记得亚麻人像爱生命一样爱自己的工厂？土地、厂房、设备在有支配权的人的支配下可以讨价还价，可以一槌拍板成交易主，但亚麻厂的历史、亚麻人的精神不能随支配者的权和钱而易主或变样。

历史只能审视，精神只能发扬。陈丽艳、张振学、王勇你们可能已下岗，但你们的精神不会下岗，亚麻厂的历史丰碑上有你们的名字；关鸣久安息吧！28年过去了，我们国家正按照你的精神，“八荣八耻”“三严三实”正涤荡着人们的灵魂，你将在烈火中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