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那毒国僧人摩离第一次在这个异国他乡超度亡灵,作为童无欺的朋友,他义不容辞。但他同时又替杜少卿和那些死去的门客超度,这让杜伯很意外,这完全不是巴国的丧礼模式,甚至天下各国中都没有这样的礼仪。
杜伯对摩离的说法也很好奇,摩离说这些人在生时是对手,他们死后的灵魂则应该和解了,死也是一种解脱,因为不会再被欲望纠缠了。
尽管有这些新奇之处,但杜伯始终没有开口说话,或许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
石仲默默地陪在杜伯身旁,他一句劝慰的话也没有对杜伯说,他也知道现在说任何话都是多余的。强者不需要宽慰,更不需要同情,石仲知道这个道理,他只是陪着杜伯看那毒国僧人摩离把法事完成,所有仆人都离开后才开口。
“如果那些门客泉下有知,也会感激主公对他们的悲悯。”这是石仲说的第一句话,他始终记得自己的身份,无论在任何时候,他都只是杜伯的门客,门客替门客说话,天经地义。
“他们为求富贵而奔波,现在终于得偿所愿,有那么多金钱为他们陪葬,他们死后也不会受穷了。”杜伯也只谈论门客,绝口不提自己的儿子,不是因为自己铁石心肠,而是他的儿子始终活在自己心里,他不需要一个活生生的人。如果杜伯需要儿子,那么会有成百上千的人跪在自己面前叫爹,排在头一个的应该是石仲。
“大人,封地传来紧急军情。”府中管家小心翼翼地说道。
石仲接过一看,说道:“雪族人又来主公封地劫掠了,这次是倾巢出动,还有图图族人一起,那雪王扬言要把主公的封地烧成灰烬,现在来信告急。”
杜伯问道:“看来雪族人也开窍了,依你看该怎么办?”
“我们的军队已葬送在巫弥族的密林中了,我们现在已无力驱逐那群蛮夷了。”石仲建议请巴王派兵讨伐雪王。
杜伯摇摇头,说道:“不可,那样我们的虚弱就会暴露给更多的人。”
“那怎么办?”
“跟雪王谈判。”
“我们给他什么?”
“一个女人,他感兴趣的女人。一个女人引起的麻烦,就用一个女人去终结。”
小叶子陪伴在穆妍身旁,温柔地锤着穆妍的大腿。半晌之后,穆妍突然眉头轻蹙,她感到了一丝的不适应,尽管小叶子很轻柔,但对于已经熟悉了潘荣祖的手法的穆妍来说,小叶子的手法总是感觉不舒服。“潘荣祖去哪里了,怎么这几天没见到他?”穆妍问道。
小叶子道:“潘荣祖正在歇息。”
穆妍伸了一个懒腰,打着哈欠说道:“快让他过来。”
“是,主人。”小叶子起身,说道:“主人该用黑香了。”
“那就点上吧。”穆妍闭着眼睛说道。
小叶子揭盖香炉,将那黑色香丸放了进去,只不过这次她放了平时的十倍。只见那香气充盈着整个寝宫,穆妍便在这香雾中沉沉睡去,她感觉精神无比飘逸,身体似乎在云中行走,周围无比静谧明朗。啊,这就是权力将自己送上了欢乐之巅。
小叶子离开模样寝宫,吩咐道:“太后正在歇息,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去。”说罢就有几个佩剑的红衣武士将大门看住。
王宫里并不是每一个地方都金碧辉煌,也有像玫瑰园、浆洗坊这样非常平常的地方,更有如地狱般的死牢。现在潘荣祖就在地狱之中,这个地狱虽然并不潮湿阴暗,但这里有恶鬼,那些狱卒就是名副其实的恶鬼。
当潘荣祖醒来对着那些狱卒大吼的时候,他立刻就被拔掉了两颗牙;当他抱怨饮食粗粝的时候,又被切掉了一根手指,当他闭嘴不言,规矩地像个猫咪的时候,又挨了几鞭子,因为他让那些狱卒感到无聊。
如果连太后的名字都不好使的时候,潘荣祖知道自己遇到了无法无天的人,从天堂到地狱,自己应该认命了。
潘荣祖终于等来了他命运的决定者——小叶子。
小叶子来到死牢,那些狱卒立刻恭敬得像信徒见到神祗,个个敛眉低目,大气不敢出。看着潘荣祖的惨样,小叶子平静地问道:“如果现在出去,你会去哪里?”
“太后。”潘荣祖虽然有气无力,但语气异常坚定。
小叶子道:“可你是个罪人。”
潘荣祖吼道:“我何罪之有?”
小叶子道:“你呆在宫中就是犯罪,你作为一个男人,在宫中没有任何职务,却一直厮守在宫中,如果传出去,你会被杀头的。”
潘荣祖喊道:“没有太后的旨意,谁也不能杀我。”
小叶子微微一笑,说道:“我倒有办法让你留在宫中无罪。”
“什么办法?”
“做个正直的内侍。”
潘荣祖闻言大惊,前所未有的恐惧爬上了脸庞,一个狱卒手起刀落,只听潘荣祖一声惨叫,身体的某一部分便与自己永久分离了。
一辆马车从王宫徐徐驶出,马车外观精美华贵,里面铺着柔软的毡子,车身被遮挡得严严实实,赶车的是个阔嘴圆目的黑衣汉子,这辆马车从王宫驶出,不紧不慢地到达城门下,那里早有人打开了城门,马车驶过城门,那黑衣汉子猛地一甩鞭子,马车便急速驶入黑夜之中。
阎夫子等大臣再度到天阁风铃时,见王座上只有四公子,再也没有穆妍了,心里很是纳闷,这时内侍总管郭典喝道:“见到大王为何不拜?”阎夫子等人顿时慌忙下跪,行完大力后,阎夫子便吞吞吐吐地问道:“敢问太后在哪里?”
“难道太后退位归政不好么?”这时一个威严的声音传来。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杜伯身配宝剑,在石仲的陪伴下直接走上殿来。
阎夫子一见,忙喝道:“你怎么敢剑履上殿?”
杜伯昂首阔步,答道:“为了保护大王。”说罢就直接站在王座前,说道:“经老夫规劝,太后答应在后宫颐养天年,现在已经归政于大王,并交由微臣辅政,请诸位同僚齐心协力,共同保卫巴国。”
杜伯刚说完,郭典就捧着诏书,道:“太后诏书在此,众臣不可违逆。”
阎夫子接过诏书一看,果然有白虎印,便说道:“既然太后和大王都有旨意,臣等不敢不尊,只是杜大人剑履上殿,见大王不拜,违背君臣之礼,老臣不能视若无睹。”阎夫子一番话引得众臣纷纷附和,一时间朝堂上便鼎沸起来。
杜伯见状,哈哈一笑,说道:“老夫几十辈祖宗都在给巴王下跪磕头,现在老夫老了,这胳膊腿也不灵活了,跪不下去了。”
阎夫子闻言大怒,喝道:“君臣之礼也能分长幼吗?”
杜伯这时拔出宝剑,说道:“大王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老夫是跪不下去了,现在挺直了腰杆,正好可以护卫大王,保卫怒涛之城了。”
这时尹喜出来说道:“这规矩有立就有破,杜伯劳苦功高,大王心疼他年老体弱,也未尝不可。微臣听说大公子明月刚刚击败齐国,他的那些手下门客正撺掇他起兵争夺王位,那几万奴隶兵又所向披靡,大家都该打起精神,想办法保卫怒涛之城才是。”
众人听了顿时惶恐不已,这时杜伯沉声说道:“那些黑蟹们蠢蠢欲动,我们只有君臣团结,方能打消他们的念头,诸位以为如何?”
阎夫子等人这时都不再言语,只能看着杜伯发号施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