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玫瑰园里不是寂寞,而是恐怖,因为这里多了很多死人。
熊坚等人的尸首排列在花丛之间,苍蝇蚊子上下飞舞,一股血腥的气味漂浮在空气中。
这里的活人仍然只有两个:桑田和阿桂。阿桂每天的工作就是给桑田打水,现在这里突然多了很多尸首,阿桂很害怕,阿桂虽然长得矮壮憨厚,但他胆子很小,同时他又是个愚人。也只有混得最差的愚人,才会被宫里派来做这没有前途的工作,因为在这里是伺候一个花匠,根本见不到巴王和王后穆妍,所以他永远没有机会爬上高位。
其实打水这工作就需要这样的痴人,不需要技艺,更不需要思想。
宫中那些见过巴王和王后穆妍的挑水工,平常总喜欢在奴仆中间炫耀,好像明天就要向这些“同侪”告别去当宫里的大总管了。当他们口水乱喷的时候,阿桂总是默默无语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于是便引来一阵嘲讽:“你他妈比阿桂还笨居然也能当官?”“你把阿桂也带走吧,那小子看着晦气。”“小心阿桂那天当了一品侍卫回来收拾你个狗日的。”。。。。。。当嘲讽声太大时,阿桂只是翻个身来表达抗议。在白天挑水时,那些挑水工也会找机会欺负一下阿桂,偶尔使个绊子,让阿桂摔个嘴啃泥,那些挑水工却在一旁哈哈大笑。
阿桂现在更成了笑柄,居然与那些死尸为伴。现在这些尸首整整齐齐地排列在玫瑰丛之中,鲜艳的花朵如血染般灿烂,一具具尸首如死鱼搁在沙滩上,蜜蜂喜甜,苍蝇嗜血,整个花园里蚊虫狂舞,此时再也不是幽静香馨的处所,而是一所屠宰场了。
阿桂把水挑来后,桑田便小心地擦拭着每一具尸体,然后再仔细检查着每一具遗体的每一个伤口,甚至比他打理玫瑰花更仔细,好像一个古董行家在端详一件珍贵古董。
“他们还能活过来么?”突然一个声音传来。阿桂回头一看,吓得打哆嗦,两腿发软,噗通一声跪下了。
来的居然是巴王,桑田对巴王微微一笑,说道:“大王还有心思说笑,桑某佩服,只是我不是徐寿,我没有起死回生之术,我现在没打算让他们活过来,而是让他们说说话就行了。”
巴王看着那苍蝇围着那些尸体转,问道:“他们说话了吗?”
“他们总会说一些。”桑田正蹲在熊坚的尸首前,此时尸首已被清洗干净了,桑田端详一番,便皱着眉头说道:“只是这事比我想象的更诡异。”
“哦?”
“从死者的伤口来看,他们被各种兵器所伤,并不是军队所用的规整兵器,其次,现场打斗激烈,所有的人都死在了同一个地方,只有熊坚死在了五里地之外,也就是说他比其他人多活了大约半个时辰。”
“你是如何得知的?”
“因为创伤有明显的时间差异,不同的伤口对苍蝇的吸引力也不一样,苍蝇蚊虫最喜欢新鲜的血液,我发现楚使熊坚的尸首吸引了更多的苍蝇蚊虫,从蚊虫数量,便可以推断出熊坚在遇到袭击后,曾突围出去,并且按照时间推算,他应该是跑了五里之外,然后被人突然杀死的。”
巴王听罢才明白桑田为何要将楚使一行的尸首放在玫瑰园了,那里有无数的蚊虫飞舞。“那一定是有蹊跷。”巴王说道。
桑田道:“不错,这说明熊坚就是有两条命也逃不掉的,伏击活动策划得非常周密,更诡异的是两处下手的人互相不认识。”
“你是说楚使一行是被素不相识的两伙人杀死的?”
“不错,如果是同一伙人,他们没有必要分两处下手,并且相隔得如此之远,说明这个杀手早已守候在那里,而不是从后面追上来的,也就是说一个是螳螂,一个是黄雀。”
“看来楚使就是那只蝉,他从进入巴国之日起,就是一线生机也没有了。”巴王看到几日前还在给自己祝寿的熊坚已变成了一具死尸,不由得叹息一声,然后问桑田:“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
桑田摇摇头,他的手继续在熊坚的尸体上摸索着,突然皱眉说道:“奇怪。”
巴王不知何意,便问道:“发现了什么蹊跷?”
桑田道:“熊坚身上有五处伤口,可都不是致命的。”桑田仔细捏拿着熊坚的身体,突然他将两个手指深入熊坚的嘴里一阵猛抠,然后便抠出了一件奇怪的东西。
巴王一看,发现是一粒算盘珠子,那算盘珠子非常普通,黑漆栎木珠子,怒涛之城的每一个掌柜都会用到的一种算盘上的珠子。桑田端详一番,叹道:“果然是个高手,居然以一粒珠子结果了一条性命,并且从口腔射入,力道和精度都恰到好处,可见此人的功夫不在聂无影之下。”
巴王道:“用算珠做武器,本王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知这位高手现在何处。”
桑田道:“这是另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是这些死尸回答不了的,必须找另一个人。”
“谁?”
“聂无影。”
“那个刺客?”
“不错,因为都是为了秘笈,如果这个雇主能雇佣聂无影来试探我的身份,那他也就能提前安排杀手伏击熊坚。”
“无论是谁,只要不是本王的三个儿子就行。”巴王带着一丝欣慰。
桑田端详了一下手里的算珠,说道:“从今天几位公子在席桌上的表现来看,他们事先的确没有见过我,所以可以肯定聂无影跟他们是无关的,但这怒涛之城的实力人物太多,那些商贾人手一把算盘,要确定杀死楚国特使的凶手是谁确实不容易,就像在这群山之中去找某只黄雀。”
“应该是一只螳螂和一只黄雀,都很特别。”
“的确很特别,这只螳螂很聪明,但却弄巧成拙。装扮成鬼方族的人,看似高明,其实正好留下了把柄。鬼方族虽与我巴国有灭族之恨,但已灭族,虽有几个漏网之鱼,也做不得这样的大事,所以这就叫欲盖弥彰。同时,鬼王被斩,鬼方族被灭只有当日寿宴上的人知道,并且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顺势拿这事做文章,说明这个凶手就在宴会上,并且有能力在巴国境内快速组织力量,这样的话,这只黄雀的范围就小多了。”
“按如此分析的话,除了巴国王室,还有巴国的文武大臣,然后还有那些部族,要知道他也可能像鬼方族一样,并不服本王,恰好他们也都在当天宴会上。”巴王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说道:“那位沼泽之城的城主也有可能,同为巴人子孙,觊觎这王座也属人之常情。”这样一分析下来,巴王又感觉那螳螂和黄雀仍是很难寻觅,有嫌疑的人太多了,而要在短时间内找出这只螳螂和黄雀,无异于大海捞针。
“要在这么多人当中找出凶手来的确是很困难的,但我们不要忘了,这次袭击楚使当中,有两拨人,那螳螂并不知道后面还有一只黄雀,说明后面这只黄雀才是暗中掌控了一切的角色,逮到了这只黄雀,那螳螂自然会浮出水面。”桑田把算珠放进水里清洗干净,发现这是一枚非常陈旧的珠子了。
“难道凶手是个账房先生不成?”桑田感觉很不可思议,他从没听说过一个顶级杀手会去当账房先生的,于是说道:“从这次作案手法来看,充满了精确计算和安排,所以可以直接将那些部落排除,他们还不习惯这么精细地做事;其次,此人充分了解宴会上发生的一切,并已了解到那只螳螂的一举一动,所以那位痴迷炼丹的沼泽之城的城主也是办不到的。”
“这么说还是我们巴国人。”
“不错,一个实力不俗的巴国人,一个费尽心思要拿到秘笈的人。”
“这样的巴国人大概有十个。”
“十个就不算多了,不过现在唯一被我们掌握的只有聂无影,希望他还活着。”
就在两人推测凶手的时候,辛卯来到了玫瑰园,见到巴王和桑田,便上前施礼。
巴王沉声问道:“有何事?”
辛卯道:“楚国使臣到了。”
巴王道:“楚国人果然性子急躁,来得真快。”说罢就出了玫瑰园,桑田则又将那些尸首细细检查了一遍,待他起身看着那满园尸首,往日的和谐美丽的玫瑰园居然变成这个样子,便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看来他和阿桂又要花费不少力气来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