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乃马真当家作主，色目人狼狈为奸

元太宗奇渥温·孛儿只斤·窝阔台可汗，是黄金家族中承上启下的重要人物。窝阔台在位时期，蒙古人已经走出了草原，原有的奴隶制社会意识形态，日益受到了先进的封建社会和农耕文明的强烈冲击。帝国统治的疆域特别是人口，比铁木真在世时有了几何级数的增长，对黄金家族统治水平的要求，与铁木真初创的大蒙古国时期相比，有了巨大的变化。

《元史》中对窝阔台的评价是“有宽弘之量，忠恕之心”，这一点也是耶律楚材有机会继续为黄金家族效命的重要基础。

客观地讲，窝阔台在执政前期和中期，能够倾听耶律楚材等人的逆耳忠言，并且大胆“解放思想”，力排众议，支持一些开明、文明的政策，体现出作为一名君主应有的胸怀。在执政后期，窝阔台偏信色目人奥都拉赫曼，使国家出现了严重的危机，好在耶律楚材等一批忠臣坚决斗争，才使得黄金家族有惊无险地渡过了一段“险滩”。

元太宗一朝，充斥着先进与落后的斗争，充斥着耶律楚材为代表的忠臣与以奥都拉赫曼为代表的完全利己主义者的斗争。耶律楚材与奥都拉赫曼两大政治阵营的斗争，实际上反映了中华传统优秀文化与依靠军力的外来文化的矛盾斗争。

这一切要从头说起。

元太宗窝阔台有强烈的嗜酒习惯，这一坏习惯最终要了他的命。他就是因饮酒过度而猝死在奸臣奥都拉赫曼摆的宴席之上。

耶律楚材一直想方设法，帮助太宗窝阔台收敛一些游牧族群的陋习，比如贪杯、狂饮等。在屡屡进谏而毫无效果之后，有一天，耶律楚材拿着被酒腐蚀得面目全非的铁制酒槽，对窝阔台说：“发酵的酒曲能腐蚀铁器，何况人的五脏呢？”

耶律楚材对蒙古帝国的忠诚还不仅体现在此。作为与铁木真四个儿子私交均甚笃的他，在大是大非问题上，并不感情用事，而是依法依规。这里所谓的“法”，就是被文字化、制度化的蒙古人传统习惯、规矩等，更重要的是铁木真依靠巨大的个人魅力和远见卓识所提出的相关“口谕”“圣旨”等，这些一般被统称为“札撒”“大札撒”。所谓“规”，更多的则是耶律楚材所深谙的华夏文明中的规范、规矩、规定等，包括中原政权的仪轨、典章、制度等。

耶律楚材的忠诚与正直，在小事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蒙古国虽然有贵贱尊卑之分，但是从来没有像中原地区封建王朝那样有严格的君臣之别。铁木真驾崩时，遗训中有一条即让第三子窝阔台“接班”。但第四子拖雷以“幼子掌家灶”的蒙古传统为名，监国两年之久。后来，在耶律楚材等一批臣子的不断劝说协调下，拖雷不再监国，为窝阔台名正言顺地承继大统创造了条件，从根本上保证了政权没有因为兄弟内讧而分崩离析。窝阔台被“忽里勒台”大会选为大汗之后，耶律楚材对窝阔台的二哥察合台说：“你虽然是大汗的哥哥，但是从地位上讲，你是臣子，应当对大汗行跪拜礼。你带头下跪了，就没有人敢不拜。”于是，察合台就率领贵族和诸王向窝阔台下拜，从此，蒙古皇廷有了尊汗（帝）的下拜礼。

耶律楚材不厌其烦地劝诫窝阔台减少酗酒，窝阔台深受震动，也深为耶律楚材的忠心所感动。但是没过多久，窝阔台立即故态复萌，我行我素，整天就是一个“酒腻子”。

再来看看元太宗之妻昭慈皇后乃马真·脱列哥那。她是一位喜欢弄权的女人，在窝阔台成为大汗以后，不是考虑如何帮助丈夫稳固政权，而是一直惦记着怎样获取更多的财富，如何将自己的儿子贵由扶上大位。她看到当时朝廷中的大臣多数是耶律楚材这样比较正直的人士，很难为自己提供帮助，便注意从朝廷外围寻觅合适的“合作伙伴”。

1222年（元太祖成吉思汗十七年、西夏神宗光定十二年、金宣宗元光元年、南宋宁宗嘉定十五年），铁木真在第一次西征期间，拖雷所部在中亚俘获了一个叫法蒂玛的女人。她和其他俘虏一起，被押回哈拉和林。法蒂玛靠三寸不烂之舌，居然成功地获得了自由身。一个偶然的机会使得法蒂玛和乃马真相识，而且一见如故，于是，法蒂玛“上蹿下跳”，让乃马真能够及时得到各种信息。乃马真将她视作重要的参谋和助手，甚至让她参与一些重大事情的决策。久而久之，法蒂玛成为炙手可热的人物。

这时候，同样是来自中亚的色目人奥都拉赫曼通过别人引荐，结识了当时位高权重的大臣镇海，靠镇海的帮助登堂入室，进入朝廷。也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奥都拉赫曼和法蒂玛结识，两人一“盘道”，发现大家居然来自中亚同一个地方，而且是同一个部族。

黄金家族统治的地域就像一个“联合国”，民族、宗教多种多样，各类势力盘根错节、错综复杂。从表面看，朝臣主要由蒙古人、汉人（包括汉化了的契丹人、女真人）、色目人等组成，但在色目人中间，民族、宗教信仰也不尽相同，形成了为数不少的利益小团体，奥都拉赫曼和法蒂玛就是其中的一个小团体。

乃马真爱屋及乌，自然对奥都拉赫曼也欣赏有加，并且把他推荐给了窝阔台。这两位“酒腻子”可好，天天大酒伺候着，感情日益加深。

此时的窝阔台，汗（皇）位已经比较稳固了，耶律楚材也成功地为帝国建立了行之有效的税收体系，但是，黄金家族迅速扩张带来的粮草和财政的巨大需求，使得他对中原财富的攫取心理日益膨胀。

最终目的是借助统治者的威权获取个人利益的奥都拉赫曼，紧紧抓住了窝阔台的心理，他先是奏请在人口没有大量增加的前提下，将中原课税增长一倍，并且由他本人采取“扑买”也就是承包税收、超额归己的方式来运作。

窝阔台并没有看到奥都拉赫曼背后的个人私利，反而对这种竭泽而渔的政策大加赞赏。耶律楚材对这种明目张胆压榨百姓、“劫掠国库”的违法行为进行了坚决斗争，并且把其他人提出的在某些行业进行“扑买”的请求阻止了，但是鉴于窝阔台和乃马真皇后二人的共同信任和纵容，他终究没能阻止了奥都拉赫曼。

1240年（元太宗窝阔台汗十二年、南宋理宗嘉熙四年），奥都拉赫曼在上年成功获得了中原诸路的课税“扑买”权后，终于如愿以偿地被任命为中原地区税收征管的最高行政长官。耶律楚材忧心忡忡地说：“此类（奥都拉赫曼）奸人欺上罔下，为害甚大。”

窝阔台在帮助奥都拉赫曼实现所有目标以后，于1241年十一月，因饮酒过度，与奥都拉赫曼一起离开了人世。窝阔台生前曾经“假惺惺”地在拖雷下葬后允诺，未来由蒙哥继承汗（皇）位。窝阔台是这样说的，但绝不会这样做。他曾经指定三子曲出为储君，但曲出在1236年与南宋军队的交战中阵亡了。接着，他又指定曲出长子失烈门为储君，但是遭到了贵由母亲乃马真皇后的强烈反对。

而这时，术赤之子拔都坚持拥立拖雷系为大汗。这样，外有拖雷、术赤两系人马的枕戈待旦，内有失烈门等人的虎视眈眈，乃马真只好选择游牧族群母系社会残留的“夫亡妇继”策略，自己先做了监国（后来终于把汗位交给了自己的儿子贵由）。

乃马真监国无疑是奥都拉赫曼人生中又一个“春光无限好”的阶段，而耶律楚材则遭遇了为黄金家族服务以来最为黯然神伤的时期。

乃马真、法蒂玛、奥都拉赫曼这个奸佞体系完全把持了朝政，并且丧心病狂地排挤甚至杀害了一批正直的大臣，但是，对于耶律楚材这位几朝元老和深得黄金家族敬重与信任的忠臣、重臣，奥都拉赫曼一伙慑于他的正气，居然私下送去五万两白银以图贿赂，被耶律楚材严词拒绝了。

随着铁木真、窝阔台时代一大批忠臣的离去，奥都拉赫曼的邪恶势力完全占据了上风，耶律楚材只能以“奸人当道，孤臣无力回天”的心态，来面对他无法接受的现实。

1244年（元昭慈皇后乃马真监国四年、南宋理宗淳祐四年），耶律楚材在忧愤中离世，享年五十四岁。

耶律楚材被誉为黄金家族的“社稷之臣”，他在1231年正式被窝阔台任命为中书令后，积极恢复文治、改进税收政策，在政治、经济、法度等方面殚精竭虑、创举颇多，不仅使中原封建文明和农业生产得以保存和恢复，也为蒙古人从落后的游牧生活方式和奴隶制迅速过渡到定居方式和封建制社会做出了巨大贡献。

耶律楚材一生，先后服务于元太祖铁木真成吉思汗（1206—1227年在位）、元睿宗拖雷监国（1227—1229年在位）、元太宗窝阔台（1229—1241年在位）和窝阔台妻乃马真·脱列哥那监国（1241—1246年在位），他以其清正廉明、学识渊博、普济众生，成为蒙古帝国不可缺少的栋梁之材。

耶律楚材于1244年5月14日离开人世，年仅五十四岁。整个蒙古帝国陷入了悲痛，很多百姓失声痛哭。后来，元世祖忽必烈鉴于耶律楚材对黄金家族的忠诚和突出贡献，追封他为广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