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将哲别灭西辽

辽朝被金朝灭亡后，宗室耶律大石率众长途跋涉数千公里，到达今中国新疆和中亚地区，建元称帝，复建辽朝，因地处中原以西，被称为“西辽”。

12世纪末期，西辽王朝经过德宗耶律大石、监国太后萧塔不烟以及仁宗耶律夷列两代人的统治，在中亚站稳了脚跟，还将以汉文化为主体的中华文明远播，使得汉唐时期深受东方文明熏陶的中亚大地，经济发展非常迅速，百姓生活安定祥和，一派欣欣向荣。

同时，西辽统治阶级主体为汉化的契丹人、奚人等，人口在中亚居于劣势，主要精力放在发展经济、稳定疆域、巩固统治等方面。耶律大石当初征金复辽的理想，已随着时间推移渐行渐远了。

这时，西辽发生了宫廷斗争——仁宗耶律夷列驾崩后，太子年幼，德宗耶律大石之女、仁宗耶律夷列之妹普速完监国。没承想，普速完竟然与驸马之弟萧朴古只沙里通奸，还罗织罪名将亲夫杀死。耶律普速完的劣行完全激怒了公公萧斡里剌，后者为耶律大石旧部，是西辽开国功臣，曾数次受命领兵东征金朝，还曾率军在卡特万会战中大败以塞尔柱为主的中亚联军。

卡特万会战发生于1141年，当时，西辽军队在锡尔河流域忽詹之卡特万，与塞尔柱联军大战。此战后，塞尔柱王朝灭亡，西喀喇汗王朝臣服于西辽。

塞尔柱王朝也称“塞尔柱帝国”，其主体民族为乌古斯部，系隋唐时期突厥治下的九大部落联盟之一。

乌古斯部随西突厥西迁后，其四大部族之一在锡尔河下游地区建立政权，以部族首领塞尔柱的名字命名，最盛时疆域包括美索不达米亚平原、波斯、叙利亚、巴勒斯坦地区等。

萧斡里剌指挥的卡特万会战结束后，西喀喇汗王朝彻底归降西辽。战功卓著、功勋赫赫的萧斡里剌，官拜西辽王朝之六院司大王。

1178年（金世宗大定十八年、南宋孝宗淳熙五年、西夏崇宗乾祐九年、西辽承天皇后崇福十五年），在自己的儿子、普速完的丈夫被处死后，六院司大王萧斡里剌发动宫廷政变，杀死普速完，迎立仁宗之子、普速完之侄耶律直鲁古为帝，是为西辽怀宗，改元“天禧”。

尽管有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但西辽怀宗耶律直鲁古统治的是经过其先人励精图治、辛勤耕耘后的王朝，他即位时，西辽依然是国势强盛的时期。

但是，西辽统治阶级日益腐化没落，政治浑浊，对百姓盘剥加重，自主不自主地对外连续用兵，招致社会矛盾不断激化，而怀宗皇帝本人，热衷于狩猎和游玩，根本不理朝政。

这时，经历了西辽打击而一蹶不振的塞尔柱王朝，已被阿姆河以南的古尔王朝[29]取代，它攻占了西辽传统上的羁縻地区巴里黑[30]后，强迫当地不再向西辽缴纳赋税，同时发兵攻打西辽的属国花剌子模。花剌子模被迫向宗主直鲁古上书求援。

西辽遂派大将耶律塔阳古统兵一万，南下征伐古尔王朝。西辽军纪败坏，沿途烧杀抢掠，百姓皆怨声载道。

在怛罗斯[31]一战中，西辽军队被打败了，大量士兵被追逐至阿姆河淹毙。

因受花剌子模求助而派兵，所以怀宗直鲁古要求花剌子模给予赔偿，被拒绝。

1203年（南宋宁宗嘉泰三年、金章宗泰和三年、西夏恒宗天庆十年、西辽怀宗天禧二十六年），花剌子模与古尔王朝之间又发生战事。花剌子模再次向西辽求援，直鲁古派塔阳古带军大败古尔王朝军队。

此役后，古尔王朝一蹶不振，后为花剌子模所灭。

但这次大战也让西辽大损元气，反而给花剌子模的崛起提供了巨大帮助。自以为强大了的花剌子模国将扩张的目标对准了西辽直辖疆域——河中地区[32]。

利用河中地区百姓反对西辽地方官员暴戾腐败而起义的时机，花剌子模苏丹摩诃末，联手西喀喇汗王朝的苏丹奥斯曼，相继向西辽发起进攻，但被西辽军队击败。

苏丹奥斯曼看到西辽仍然势大，于是取消了和摩诃末的联手，转向原来的宗主直鲁古，恳请迎娶其年轻貌美的唯一的女儿浑忽公主。但是，被西喀喇汗王朝反复无常激怒的直鲁古，不假思索地拒绝了奥斯曼的请求。

1204年，乃蛮部被铁木真打败，首领塔阳汗也被杀死，其子屈出律侥幸逃脱，一路向西躲避铁木真的追杀。

屈出律先逃到叔叔不亦鲁黑处，结果不亦鲁黑被追上的蒙军杀死。屈出律再度逃脱，投奔蔑儿乞部首领脱黑塔，但脱黑塔也没有逃脱蒙军的惩罚，在额尔齐斯河畔一战中阵亡。

惶惶如丧家犬的屈出律只得继续向西逃窜，他奔逃数年，其间，铁木真已于1206年在蒙古高原上被推举为大汗并建立了大蒙古国政权。听到铁木真称汗的消息，屈出律知道恢复乃蛮部的希望已经非常渺茫。

1208年，当屈出律取道别失八里逃到库车附近的大山里时，被西辽军队发现，被解送国都巴拉沙衮，屈出律趁势提出求见直鲁古。

据拉施特的《史集》与志费尼的《世界征服者史》记载，当时西辽怀宗曾答应接见屈出律，但工于心计的屈出律生怕会见后于己不利，就让一名亲随冒用自己的名字前往拜见，自己冒充马夫站在宫门外静候。这时，怀宗皇后从外面返回，在皇宫门外碰上了这个“冒牌马夫”，见他形虽落魄，却面露不凡之色，便细加盘问。善于察言观色的屈出律以实情相告，颇得皇后好感，被纳为贴身近臣。之后，屈出律便以近待身份出入西辽朝堂。他投其所好、极尽花言巧语之能事，很快博得了直鲁古的欢心与信任。

这个时段，金朝的章宗已故去，卫绍王登基，金朝朝政腐败呈现加速趋势，称汗后的铁木真磨刀霍霍，随时准备伐金。同时，蒙军连续灭掉与西辽接壤的乃蛮部的消息不断传到巴拉沙衮，属国花剌子模也露出反意，这一切都让直鲁古忧心忡忡。

屈出律向直鲁古宣称，只要借用西辽名义，就能召回自己散居天山以北各地的乃蛮、蔑儿乞等部，以加强王朝军力，防止蒙军入侵，他甚至信誓旦旦地说：“我绝不背离您（指西辽怀宗）指定的方向，哪怕竭尽全力也要完成任何命令。”为了表示忠心，屈出律还宣布不再信奉乃蛮人信仰的景教[33]，而皈依了西辽王室信奉的汉传佛教。

这些举动，使这位落魄之人立即被直鲁古封王。在皇后的青睐之下，他还娶到了怀宗唯一的女儿浑忽公主，成为西辽的“驸马爷”。

此后几年，尽管铁木真大举进攻西夏和金朝，还未与西辽发生战事，但西辽境内的花剌子模日渐“嚣张”，公然煽动西辽各藩属地和百姓闹事。

在花剌子模军队进兵河中地区后，直鲁古派塔阳古带军征讨，结果招致大败，连主帅塔阳古也被生俘。这一仗，是西辽进入中亚后无数次大战中的第一次失败，清楚地证明其统治已近穷途末路，灭亡只是时间问题。因为这场战役的胜利，花剌子模的势力扩张到西辽王朝的“眼皮子底下”，摩诃末在中亚声名大振。

西辽疆域的其他地方也陷于全面危机状态。自耶律大石时代就已经臣服的东部地区的高昌回鹘王国，于1209年杀死西辽王朝的监督官[34]投靠铁木真。1211年，葛逻禄部首领阿尔斯兰汗投奔铁木真。向来最为恭顺的东喀喇汗王朝也起兵造反，西辽出兵镇压，将其苏丹穆罕默德俘虏后，囚禁于巴拉沙衮，才勉强稳定住局势。

乱世中的直鲁古已经焦头烂额了。

这时，屈出律在接连遭受重创的西辽王朝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他利用直鲁古的信任，悄悄与花剌子模、撒马尔罕[35]的封建主约定，允许他们独立，但条件是他们承认屈出律对西辽的控制。达成默契后，屈出律带领乃蛮部、蔑儿乞部属军八千人，趁直鲁古在郊外狩猎，毫无准备之机，突然发动政变，劫持了直鲁古。直鲁古无奈，只好接受做太上皇的要求。屈出律遂控制了西辽朝廷。深知自己难以服众的屈出律，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取西辽而代之，他宣布保留西辽国体和一切政治制度。

屈出律把持西辽后，将朝廷作为实现个人目标的工具。他为了让东喀喇汗王朝归顺自己，在获得效忠自己的承诺后，将不久前因叛乱而被直鲁古囚禁于巴拉沙衮的苏丹穆罕默德，放回其喀什噶尔[36]。这位原本在中亚具有一定威望的首领，因宣誓效忠于口碑极差的屈出律，被喀什噶尔的贵族杀死。东喀喇汗王朝也就灭亡了。

耶律大石当年能够不远万里去到中亚，站稳脚跟，西辽能够在强邻环伺的河中地区立足，受到各部族的衷心爱戴，皆因德宗时制定且基本被延续执行的正确政策，诸如宗教信仰自由、鼓励农桑、轻徭薄赋。

西辽怀宗直鲁古在经济政策上已然颠覆了其祖父一贯的正确性，他为了满足自己和宗室、贵族“小集团”的享乐，为了所谓的“哥们儿义气”，帮助花剌子模发动一次次战争，不惜加重人民赋税，招致天怒人怨。但直鲁古在宗教政策方面，还是基本坚持了祖上传承的包容与宽厚，即使在数次打败反叛者后，也没有对俘虏的宗教信仰有任何强制要求。

然而，屈出律犯下了致命的大错。

首先，他恼怒于东喀喇汗人将对他表示效忠的苏丹杀死，所以连续四年派兵，不远千里，从巴拉沙衮南下，到喀什噶尔进行袭扰，大规模焚毁草场和牧地，力图用兵威和饥馑来迫使当地的穆斯林臣服于自己。

其次，通过篡夺岳父之位而掌权的屈出律，内心自然非常“虚”。

当时的巴拉沙衮，是一个多部族、多宗教信仰教徒聚居的城市，既有从中原来的佛教徒，也有坚持原始萨满教的契丹人，还有信奉景教的乃蛮人，以及皈依了伊斯兰教的突厥系百姓等，大家互不干涉宗教信仰，在西辽统治下，一直相处非常和谐。而屈出律以“变态”的方式，试图改变这一切。他“改造”了西辽军队的成分，将原来以契丹人、汉人、奚人等为主，变为以自己所在的乃蛮人为主。他命令追随自己的乃蛮人统统皈依佛教，然后向巴拉沙衮和喀什噶尔两座城市，每户派驻一名士兵，要求这些士兵监督百姓的一举一动，特别是要求穆斯林在一定期限内改变信仰，改成佛教徒。

此举在西辽直属疆域里引起轩然大波，百姓纷纷表示不满。屈出律还以武力强迫百姓改穿契丹人的服装。有人表示不满，他亲自下令处死。

1218年（南宋宁宗嘉定十一年、金宣宗兴定二年、西夏神宗光定八年、西辽怀宗四十一年、元太祖成吉思汗十三年），花剌子模多次处死或羞辱途经中亚的蒙古商人。铁木真怒不可遏，欲征讨之。

花剌子模与蒙古部之间横亘着西辽，而西辽统治者屈出律又是铁木真当年歼灭乃蛮部时的“漏网之鱼”，于是铁木真决定兵分二路，西征中亚。

南路蒙军的指挥官是曾经在打败乃蛮部时立下战功的名将哲别，他带领大军西进，听到了很多关于屈出律暴行的传闻，于是，他坚决落实铁木真的斗争策略，到处宣扬蒙军奉行的“宗教自由”政策，以及蒙军即将来“解放”中亚百姓的消息。

消息迅速传开了，百姓纷纷起事，或将家中居住的士兵杀死，或不再缴纳贡赋。屈出律吓得“屁滚尿流”，连夜逃跑了。后来，他逃至帕米尔高原萨雷阔勒岭一带山区，被当地农户抓住，解送到蒙军大营，后被处死。

西辽王朝（1124—1218年）历经九十四年风雨岁月，最终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