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原来屈子也有这般见地,那即是如此,外臣苏代,恳请秦王与我齐国结盟,连齐则共弱楚也!”
苏代放声大喝,随着老奉常的一班臣子们,尽皆附议,这样一看,与楚国结盟,真就没多少优势。
屈原一代天骄,不至于现在就哑口无言了吧,嬴荡再看他时,俊秀的面上没有丝毫慌乱,似乎还有下文才对。
“苏子莫急,秦王这等英武,岂会只听这片面之言,启禀秦王,外臣有事请教?”
自始至终,屈原对嬴荡,都表现得毕恭毕敬,对方这是在请求,嬴荡若还不开口,倒显得这秦王不知礼了。
当即,嬴荡站了起来,这全场身量最高的人,正在王座前面,俯视屈原。
顿时,屈原感受到了一种压迫感,正是王的威严。
常人皆说,秦王暴虐,脾性急躁,今日一观,处事如此冷静,与脾性急躁这四个字,完全是不沾边了。
“可!”
嬴荡回话,屈原这才继续说起。
“外臣请教秦王,我楚国带甲之士,难道就只有那宋国八万?”
“楚地辽阔,黔首何止百万,带甲之士,定然远胜我秦国。”
群臣俱在,嬴荡没必要自欺欺人,此刻的楚国,不管是黔首,还是国土,都要强过秦国的。
秦土以南,便是巴国,然巴国以东,一直到大海,尽是楚国疆土,曾经的吴越,也在楚国治下,这样广袤的土地,自然是数不尽的庶民,还有号称百万的带甲之士。
楚国之弱,弱于贵族,而非国力也。
“秦王果真英明,非凡人也,外臣再问秦王,是我楚国取巴国易,还是秦国取巴国易?”
听到秦王的回答,屈原对嬴荡更是不吝赞扬。
从关中平原入巴国,须得翻阅秦岭、巴山一脉,道路崎岖,沟壑纵横,一不小心,便有坠入万丈深渊之险,这条路一点都不好走。
而楚国,坐拥荆襄之地,尽皆平川,直通夷陵,再从夷陵顺着大江而上,便是巴国。若是楚军从郢城出发,那只有在过了秭归后,才会遇到山地,要比秦国入巴容易得多了。
嬴荡开始有些明白,屈原要说什么了。
“常说巴山难越,自然是楚国容易。”
“谢秦王赐教,外臣还有最后一问,洛邑五国谋秦,秦王为何要派遣任鄙,使齐攻宋?”
嬴荡一笑,屈原还真是才思敏捷,说来说去,就是想将寡人给绕进去。
“五国谋秦,我秦军锐士已然难以应对,若是六国,则洛阳必破,齐王攻宋,无他,寡人只是先给齐王找点事做,以免五国谋秦成六国谋秦。”
这个回答,让屈原面色一展,旁边的苏代却是皱起了眉头。
他这个齐国使臣来之前,就已经猜到了这必定会是屈原的杀手锏,可思来想去,眼下还真没办法破解,只能是尽力而为,说服秦王。
“秦王之言,当真妙也,今,大王没有五国之忧,但却有巴国之念,大王是希望我楚国援助巴国,还是给我楚国也找点儿事情做呢?
以秦王的英明,想必早就知道,我楚国朝臣,专心变法,无暇外顾,若是我楚秦联盟,楚国则进一步变法,区区巴国,便是大王囊中之物。”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激起了一阵激变,秦国群臣,开始议论纷纷。
前段时日,咸阳之乱,为的就是攻取巴国,此事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此一来,秦国恐怕就要连楚了。
这可与嬴荡所想的不一样了,齐秦联盟,乃是大势所趋,对两国有利,但对楚国不利。不管楚国是连齐,还是连秦,都能破坏这秦齐联盟,联盟不成,自然就无法制衡楚国,这和他的国策有些相悖了。
嬴荡坐而不语,那边甘茂早已踏出半步。
“苏子,难道我秦国要想攻取巴国,就只能结盟楚国了,当初齐王能取宋国,可全因我秦国吸引了诸国兵力,这等情谊,苏子不会不还吧?”
甘茂问向苏代,苏代朝他点头,之后往前一步。
“秦国之恩,齐国自然不会忘,启禀秦王,外臣刚才所说,齐秦结盟,不仅是远交近攻,利在两家,更是遏楚也,即是结盟,就需同舟共济,楚军入巴,我齐国焉能视而不见,难道我齐秦联盟,会惧一楚也!
代也有一问,敢问屈子,巴国到楚,乘势而下,三日便可破郢,如此地势之利,楚国真要弃了这等天险,白送秦国乎,无稽之谈也!
你既说秦王英武,英武之人,岂能不知你楚人的奸诈,秦国如此多的君臣在此,你竟能糊弄秦王,试问,这堂堂秦王,还在你的眼中吗?”
苏代忽然喝问屈原,之后又转过身来,面向秦王。
好嘛,苏代恶毒,这是说不过,用上了挑拨离间,从巴国攻取楚国都城,的确容易,屈原竟然宁愿送巴国给秦国,也不愿意楚国起兵,让令尹掌权,破坏了这变法之举。
看来楚国这场变法,就是在夹缝中求生存,不容易得紧啊!
“楚人戏弄秦王,外臣以为,诛之!”
这最后一句话,更是要逼死屈原,老奉常又积极地跳了出来,再来了一番大论。
嬴荡看去,群臣无不动容,刚才是连楚,现在又觉得连齐好像也可以。
作为主角,屈原傲立中央,横眉冷对。
这人生得好看就算了,没想到还如此的具有阳刚之气,站在那里,笔直挺立,好似一柄长剑,锐气丛生!
天之骄子,才华风骨,不畏生死,再加上一腔热血,不正是他屈原吗?
“苏代胡言,我王仁君,岂能妄动杀机!”
甘茂又转过头来,喝骂苏代。
这让苏代是一头雾水,人言秦国左相百家之学,才学出众,素有大志,刚才向着他,现在又向着屈原,他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不会囫囵不清吧。
嬴荡明白,他的名声不好,有暴君之名,甘茂说这话,是真怕他将屈原和那燕国使臣一样,给车裂了。
“左相刚才为苏代说话,这是为秦国大事所虑,可现在却是为屈原说话,这分明是念及楚人旧情,楚国人奸诈,左相不正是楚人吗,大王啊,这外臣不足以信啊!”
老奉常又站了出来,几乎就要跳脚大骂。
看着这老头,顿时嬴荡怒了,说甘茂是外臣,这不是在骂甘茂,这是在骂用甘茂的寡人,你真是老糊涂了吧。
从一开始,那边樗里疾就一直打着盹,就是屈原和苏代争得面红脖子粗的时候,都没有反应,可一听老奉常这话,立即醒了过来,怒气冲冲的朝着老奉常杀了过去。
“你这个老糊涂,说什么呢,为老不尊,自个儿都拎不清,是谁让你上早朝的!”
过去就是一顿骂,在这朝堂上,也只有樗里疾敢这样做了。
一时间,秦国早朝都乱了起来。
苏代和屈原两人对视一眼,皆是默然。
嬴荡擦了一把汗,刚才寡人装了这么久,想要让外臣看看秦王的威仪,怎么就弄成这幅模样,这个老奉常,原先以为是老,没想到却是坏,在外臣面前提起此事,这是要动摇秦国的军心吗?
看来要让御史台好好查一下这个人了,说不好就和嬴壮有勾结。
“退朝!”
中书遏者令吒蹇一声大喝,秦王迈着大长腿,提着清乱已经不见了。
“两位使者,要不先回驿馆歇息,来日再见大王?”
甘茂过去问道。
苏代屈原两人,连连点头。
朝堂之上,樗里疾一个人在那里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