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年少便巡山涉水,见过大漠孤烟,昆仑积雪,无边浩瀚。也曾览遍群芳,洛城的牡丹,扬州的烟柳,还有庐华山上凌霜派,凌霜派里江倾身边那个比她掌门还要冷的小娇娘。
这日我终于重归故里,京都。京都自古便繁华,毕竟天子脚下,王天厚土,有了庇佑,自然世家鼎盛,人才辈出。
马车很快驶入了城南里,和花街柳巷仅一街之隔的艺坊一条街,那里有我一间祖传的酒楼,早年经营不当,生意萧条。幸有昔日同窗相助,此人堪堪经商鬼才,又颇为风雅,不知从哪儿招来几个各有拿手绝技的佳人,便逐日有了些许人气。
马车在一块挂着“庭芳阁”牌匾的酒楼前停下,酒楼是祖传的酒楼,至于牌匾,许是取自“满庭芳华”之意,可这墨宝实是入不得我的眼。当即便托贺伯替我跑一趟,把家中的纸笔取来。
进入酒楼正堂,装扮得极为素雅,甚合我意,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又大概或许是廪费不够吧。这么想着,就被突如其来的热情拥抱给怔住。
“纪兄,你终于回来了!”
属实是不够雅观,两个男子。
我挣脱庆云的怀抱,从善如流换上笑容,“赵兄,这些年多亏有你。”
“好说好说。”庆云摆摆手中折扇,旋即展开,上边墨宝应出自他手:守诚、讲义、取利。他另一只手向前一指,“纪兄,今儿个碰巧。昨儿新得一个佳人,待会儿便会上台,你可得紧着瞧瞧。”说罢凑近来,一笑,“最后一个出场。”
我随即看去,那儿有几个佳人正在调试丝竹,姿色佚丽,各有春秋,“赵兄眼光自然没得说。可曾娶妻?”
轮到庆云半天没说话,半晌眼角竟似有泪点闪闪,抽抽鼻子。
我只作未觉,“京都倒是变化不小。”
几番话下来,庆云逐渐恢复了兴致,将京都的近况、艺坊的经营状况和每处的花魁艺伎都讲了个遍,还要我说说外边的见闻。
我笑笑说说来话长,下次一定,随后好戏开场。
庆云饮酒,我喝茶,有人喝了酒话密,可庆云大抵相反,刚开始还会喝几句彩,到头来他却一人自饮自得。其间有人来敬酒,他也一一回敬,后面那些人看我同他一桌,又有些好奇。
我端着茶杯颔首示意。
“嗝,这才是掌柜的。”庆云又兀自饮了一口,然后终于趴在桌上睡去,我还怀疑他一会儿又会清醒了起来接着喝。
终于等到那最后一位佳人登场,我们一桌在第一排最不起眼的角落,却是看得真切。
大漠里风沙未起,骆驼排着队负重前行,清脆的铃铛声由远及近,骑骆驼的姑娘戴着面纱,若隐若现含一抹笑意。
哪有骆驼?我如梦方醒。
那佳人以纱遮面,只一双眉眼,顾盼生辉,眼中像盛满了秋水。她扭动着纤细的腰肢,额上、腰上、大腿上的流苏随着动作轻轻地摇晃,却唯有那玉骨冰肌和窈窕身姿让人挪不开眼。她一步步地走向中央,一条细长的红色绸缎随之飘落在台面。
佳人以绸缎为舞,她的身形飘逸,和绸缎融为一体,时而缠绵、婉约,时而各自飞扬、掷出时一飞冲天,有时绸缎在她手中却又像利器,缠斗时招招散而不聚实则不偏不倚,收回时极其听话地缠绕臂膀落在手腕上。
整段舞,佳人都不曾露面,她上前几步福了福身。下边的喝彩声更大了。
我抿一口茶,刚好对上她的视线。
接连几日庭芳阁的客人都络绎不绝,门庭若市,生意如此之好,我乐得自在,颇有些百无聊赖。
“你又要走?”
庆云看着新挂上的牌匾,点点头表示不错,在听我说话后也神色淡淡,递给我一卷书册,“这个月的账本。”
我接过递给贺伯,勾住庆云转身往外走,却顿住了脚步。
“可能要缓一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