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允和琴泽修相识的时候就是她开始记事的年纪,用文艺一点的词形容他们,就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他们作为青梅竹马,相处方式是这样的——互相拆台,拿对方练手。
那铁的交情,也是打出来的。
琴家和陈家也算是世交,传承了好几代,琴泽修是京城人,和陈允的哥哥陈哲同龄,年大陈允三岁,亦是亲亦是友。
和她相识久了的人都知道,她是京城人,但她是在云市长大的。
云市只是一个普通的三线小城市,京城对云市的人来说可说是难以触及的大社会,而她亲友都在京城,时不时就会回去,时常被羡慕,她倒不觉得有什么稀奇,只是淡然的态度却令某些人感到不满…
陈允只是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匆匆下楼跟着琴泽修上车了。
京城离云市不远,一般上不出两个小时就能到,但已琴泽修的车技,一个小时就足矣。
她坐在副驾驶上拿着手机有些懵,看着不断弹出闺蜜群的对话框,先划开手机准备关了声音,才发现她们疯狂艾特她问为什么突然请假。
原来班级群里,班主任说我请了三天假,她作为班长的工作需要分担代劳,和她同班的李茵一头雾水地叨叨着她又要一个人了。
陈允飞快地回复几个字:【我也不知道,回到家时家里只有修在,现在正跟他回去京城。】
很快她就收到回复:【修是谁?】【你那个所谓的青梅竹马?】【呃…这个人真的存在吗?】
话题就这么被她一句话带偏了,看完这些消息,她出自本能地翻了个白眼,没回复。
曾和她们提起过关于家里的背景,自然也提过琴泽修,但她们却觉得这像偶像剧里的剧情,一点都不真实,而且也没有见过琴泽修本人,则在意识上否定了他的存在。
车子在红绿灯前缓缓停下,她才发现琴泽修微微蹙着眉朝她看了过来,眼里闪烁着不明的情绪。
他突然附身,修长的手略过她扯过安全带,在她懵逼的视线下牢牢锁上。
陈允顿了几秒,看向他隐匿在光辉下的脸庞,才想起要事:“到底怎么了?”
她很少见到这样的琴泽修,平时他们的相处方式是一言不合就开干,要真撕起来就非得闹得受伤的那种。
像这样有些沉默而稳重的琴泽修,一般只会在工作上露出这样的态度,但他此时此刻的表情,却是她从来没见过的。
他一脸“为什么要把这种事交给我”的表情,眼看着要绿灯了,他才犹豫着开口:“你爷爷今早心病复发,抢救无效…”
他顿了顿,眼帘微垂:“去世了。”
琴泽修的声音很好听,温柔中带着一股清冽,然而此时回荡在她耳边的声音,却极其刺耳。
她除了父母以外最爱的人,终于还是离开了。
她余光瞥见身旁的琴泽修伸手将空调关小,然后从后座拿出一件黑色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别哭。”
车上突然沉默了,琴泽修安静地开着车,陈允漠视着前方的景物,心口渐渐变得压抑。
原来琴泽修说的心理准备是指这个啊…
其实,早就准备好了,她知道没人能伴她一辈子。
这次离开的是爷爷,在未来,离开的会是她最爱的父母,会是她最爱的人。
她都知道,所以这次,她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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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允没有和任何朋友提起过爷爷去世的消息,这些在别人眼里不过都不过是个两天就能消化的小事而已,她也知道,她不需要,也不能被任何人安慰。
情绪总是如此,明明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然而别人的一句安慰话语,就可以让她所有的伪装彻底打碎。
葬礼上一片雪白,气氛沉重。
当陈允出现在葬礼上时,空气似乎停滞了一秒,纷纷目光沉重地看了过来。
所有人都知道,陈允和琴泽修是陈老关系最好的人,每遇到什么事情都会找他俩唠嗑,所以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想必对她打击很大。
但令众人诧异的是,从小就特别柔弱爱哭的陈允,此刻竟然没有掉任何一滴眼泪,甚至没有任何要哭的迹象。
此时灵堂里只有奶奶一人,陈允脚步顿了顿,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就听见奶奶带着苍老的声音:“你爷爷是带着痛苦离开的。”
闻言,陈允才踏了进去,琴泽修则识趣地退下了,她站在爷爷的黑白照前,一股苦涩涌上心头。
奶奶和爷爷是出了名的不合,一个小举动都能让他们吵几天,听母亲说,若不是他们已经步入老年,子孙满堂,他们肯定早早离了。
但是也只有陈允知道,要是早早离了,也不会有如今的家庭。打从她记事起就知道,爷爷奶奶每次吵架,绝对不会提到离婚二字。
她怀疑过,婚姻到底是什么呢?
“他离开前,还和我吵着架。”
“病发时,他嘴里念叨着我的名字,说,这次他认输。”
“他第一次低头,这回我赢了。”
奶奶苍老的声音不疾不徐的,但似乎梗着声,带着些许沙哑。
陈允静静地听着,在爷爷的灵堂前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响头。
眼泪还是划过了奶奶满是沟壑的脸庞。
“明明以后都是我赢了,有什么好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