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卫青班师回朝,获封大将军。卫子夫的地位水涨船高,甚至一度超过了我这个不受宠的皇后。
九月九日,重阳佳节,内宫大宴。因为有孕不敢马虎,我找了个由头窝在宫里。刘彻却没忘了我,派人赐菜到椒房殿。都是蟹,我也知道如今是吃蟹的季节,但孕妇又如何能吃得这么多寒凉之物。
送蟹的内侍恭谦有理,却不是刘彻身边惯用的太监,“陛下说今日席面做的好,特地派奴才拿来给娘娘尝尝。尤其是这道太湖的青蟹,很是鲜美,陛下连赞了几句。”我不理会小太监,依旧倚在榻上,撇了一眼那太监,把弄指甲,漫不经心地开口。“本宫近日偶感风寒,吃不得寒凉之物,你们先下去,明日本宫必亲自去未央宫谢恩。”端菜的宫人不为所动,为首的太监一幅公事公办的态度,“娘娘别叫小的们为难。陛下的意思我们也不敢违抗,您用了宴我们也好回去复命不是。”
天子之令不得违抗,我用过膳食。然后悄悄吃下一碗保胎药。不料我还是没能保住他,当夜腹痛不止,等不到子时,我下身流出的血浸湿了襦裙。宫人吓坏了,整个椒房殿乱成一团。而我平静地躺在床上,穹顶的灯笼晃得我眼前一片朦胧,我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我的泪水涌出眼眶,沾湿鬓发。
孩子最终还是没了,我的身体也受到了很大的伤害。刘彻发了疯一般得不顾产室污秽闯进内室,抓着我的手腕诘问:“你竟如此狠心,恨我遍罢了,连自己的亲身骨肉都要舍弃。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狠心的女人!”
舍弃,可笑!若不是他的蟹,我又怎会落胎。即是算计又何必来惺惺作态,博取同情。
我用力挣开他的桎梏,向他嘶喊:“刘彻,孩子是我的我说要便要,我不想要你又能留他到几时。”“况且我也从未见过像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讽刺的笑刺得刘彻怒火中烧。“好!好!陈阿娇,既是你不要,那就以后都别要了。皇后将是你人生的终点!因为你根本就不陪做一个母亲!”刘彻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我在床上笑的肆意,不知不觉竟泪流满面。
很好,他怒了,那我又算什么。少年相识,他知道我真的想要什么吗。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故事有了开头却没了结尾。我们这般纠缠一场,竟连兰因絮果都算不上。
我皇后的权利被以各种理由交给卫子夫。而我则已失德为由被禁足在宫内。母亲在外边想尽了办法还是没能打动刘彻放我出来。
其实我觉得一个人就这样在椒房殿也不错,起码平平淡淡不必担心那些尔虞我诈的事情。
但是有些时候你不去惹祸,祸患也自会找上门来。
元光五年,在卫子夫接连生下三个女儿后,再次有孕。太史公推演说这个孩子将庇佑汉国祚绵长。刘彻对这个生来带福的孩子极为重视,一如当年的刘荣。一时阖宫喜气洋洋,而我坐在窗前数着这为数不多的日子。
福无果报,卫子夫梦魇受了惊吓,以致难产。有司带人从椒房殿搜出一个写着卫子夫生辰八字的巫蛊娃娃。上面的丝线是我皇后的规制,椒房殿人心惶惶。
刘彻来到我宫里,一脸平静地看着我然后只问了我一句:“告诉我,是不是你。”我捕捉到他眼里闪过一丝希冀,是不舍还是欣喜。只是想不到他如今做了皇帝倒没以前那么沉得住气,这也算是恼我到的极点,让他连最后皇后的体面都不想给我。
可这是不是我又有什么关系。就像这事是他还是卫子夫亦或是其他人算计的,又有何区别呢。反正我与他注定了只有一条路可走。
刘彻的手擦过我的衣袖,我跪在地上泣不成声,低下的眼眸里尽是决绝。既是今生无缘那便让我为你做尽最后一件事吧。
“臣妾无话可说。”
六个大字重重地打在刘彻心头,也打乱了满朝文武的心。他就那般看着我,眉头紧皱,许久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负手离去。
我缓缓勾唇一笑,泪顺着面颊打落在金砖之上,发痴细微的声响。
我想,于刘彻这一切都结束了,在没有人会记得他的皇位是靠女人得来的,汉真正属于刘彻的时代即将开始。
“皇后失序,惑於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玺绶,罢退居长门宫。”即此。。”一纸诏书我被贬为庶人。我端坐镜前,镜中美人,珠光宝气,奢华之至。依稀可见当年也是个爱笑的娇俏人。可做皇后十年,我已经多年没肆意笑过了。
长门宫隶属霸凌县,是母亲原本的私园。
宫门外把守两对禁卫。我忍俊不禁,刘彻这是怕我跑了还是死了。
我被废不久卫子夫母凭子贵登上后位。
册封那日,母亲冲上高台,高声质问刘彻,“你不要忘了是谁扶你登上的帝位。”听到这里我不禁莞尔。总我有倾国之姿,刘彻也不是一个爱美人胜过江山的昏君,更何况我们之间隔了太多。
终了,母亲没有被降罪,只是被赶下高台。这一记折辱的耳光,打得母亲脸上火辣,也让世家看清楚,如今站在他们面前的君主已然羽翼丰满,任何人不得忤逆。
在长门宫里我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弥留之际我是想在见他一面。
母亲心疼,花重金请时任中郎将的司马相如为我写赋。我依稀记得其中有句“忽寝寐而梦想兮,魄若君之在旁。夜曼曼其若岁兮,怀郁郁不可在更。”
怨吗?
不怨吧,只是舍不得,放不下还欠他的那条命。
希望落空,刘彻很喜欢《长门赋》,却不肯来看我。别的倒也没亏待我,每月分例仍照原先皇后规制。可我要的不是这些。
自此,我很少说话,每日做的最多的便是在榻上,透过花窗,远眺未央宫的屋脊。
初春我中的桃花抽枝,长出淡粉色的花苞,煞是可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竟有些恍如昨日的味道。
命有终时,我一病不起,却坚持沐浴更衣。侍女怕我受寒,不肯同意,忍着泪宽慰我,“娘娘好生将养着,一切都会好的。”
我没吭声,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药石无医,早就没法好了。临行前我只想走得体体面面,百年之后在桥头看见一个和以前一样活泼俏皮的陈阿娇。然后告诉他,阿娇会笑,也只为他一个人笑。
氲雾袅袅,轻敷珠粉,淡扫蛾眉,朱唇轻点……妆扮过后,我靠在椅上,气若游丝,母亲握着我的手,哭成泪人。我空张着嘴竭力呼喊刘彻的名字。
母亲派去未央宫的宫人三次被挡在门外。似是战事吃紧,刘彻在与大臣议事,任何人不得入内。
我缓缓闭上眼,院里的桃枝被风折断。母亲哭喊的声音充斥整个大殿。
恍惚间,我跨过房门,脚上的铜铃随着步子轻轻颤动,却没有预料之中清脆的声响。我看了一眼伏在我身上痛苦的母亲,没有眷恋。于她而言我更多的是工具,她更伤心的怕是自己亲手养大了一头咬掉她羽翼的狼吧。他她生我养我,我被她连累被废,操控一生,我们互不相欠。
我越过长安繁华的街道,奔向未央宫,走进偏殿。刘彻案上小憩。我轻轻抚过他的眉心,他还是喜欢皱眉,真不知道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烦心事回来扰他。
和这丧钟,我翩翩起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若有来生,我愿为你跳尽《折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