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箱

我一直不知道“kai xiang”二字怎么写,最近跟几个在庄河长大的朋友交谈,他们告诉我是“开箱”二字,我将信将疑。

据我所知,在庄河地区以及普兰店靠近庄河的城子坦、星台、墨盘、双塔一带,都把以娘家人的身份到男方家里参加婚礼,叫作“开箱”。从小到大,我一直不明白“开箱”的意思,有时候觉得这是方言,也没有特意去深究。按照庄河朋友的说法,就是女方的亲朋好友陪同女方,在结婚这一天,到男方家里打开箱子,让男方家里亮亮家底,看看男方家里到底是贫穷还是富裕。 “开箱”,就是打开箱子的意思。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是结婚大喜的日子,俗话说,生米已经做成熟饭,一干人马大张旗鼓地去“开箱验货”,一旦发现“名不副实”怎么办,难道还要当场悔婚不成?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友人对“开箱”的说法多少有些差强人意,但又没有更好的解释。细一想,倒也有些道理。

道理归道理,乡下关于相亲找对象的“穷规矩”还真是不少,比如看家、定亲。

看家,是在男女双方经人介绍,初步印象都很好的情况下,需要进一步了解家庭具体情况,选一个吉日,女方在媒人的陪同下,来到男方家里,了解男方家里的人口、房产等诸多硬件情况。一般情况下,到看家这一步,两家成为亲家的可能性已经很大了。男方一般会准备一个红包给女方,钱多钱少,视家庭条件而定。有的男方家庭条件较差,还会刻意掩盖一些什么,媒人也是两面忽悠。如若女方看中了男方的人品,对男方家里的条件并不在乎,那又另当别论。

看家若顺利,下一步就是“定亲”。定亲,顾名思义,就是把亲事定下来。定亲之日,女方父母通常也会出面,亲近的姊妹、姑舅也会组成小团队随之而来,男方也会请一些近亲来捧场、看欢喜。男方一般会办置几桌酒席,其乐融融地把彩礼送上,确定两家的亲戚关系。从某种程度上说,这种颇具仪式感的定亲方式,甚至比结婚证更具法律效力。在老亲故邻眼里,两家已经是亲家,女方已经是男方家里的准儿媳,只差一个结婚典礼罢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结婚的日子,在定亲仪式上,两家业已基本商定。由此可见,结婚之日,那些来“开箱”的七大姑八大姨,显然是来凑热闹的。但是,看眼的都不怕乱子大,这些凑热闹的主儿并不见得好伺候。

婚礼之日,男方家一般都把好地方让给“开箱”的,好菜好酒伺候。即使这样,女方的姑姑、姨姨、舅母之类的也会挑三拣四,给男方家里来点“颜色”瞧瞧,指责男方办事诸多不足,大概有给女方撑面子的意思——给男方一个下马威,免得新娘日后受欺负。这些小伎俩大多端不上台面,至多反映了当时人们的愚昧无知,祥和的婚礼多点不和谐的小插曲而已。来开箱的新娘叔叔、舅舅、姑父、姨夫等人,必然要站出来一人,能喝酒的,以防男方亲属“挑战”,那斗酒的场面,令人开怀,喜不自胜。

我还没到上学的年龄时,三姨从普兰店(当时叫新金县)双塔公社嫁到远隔百余公里的庄河一个叫卧龙的小山村。结婚日好像是元旦,乡下叫阳历年。那时冬天奇冷,一大早,我随着妈妈、姨姨、舅舅等一大群亲属,坐在一辆二十八马力的拖拉机后斗里。后斗是露天的,下面铺上玉米秸,我们穿着棉袄,戴着棉帽,围着围巾,身上还盖着棉被。即使这样,待到中午赶到那个贫穷的小山村时,我的手脚已经冻僵,大人把我抱下车,在屋里待了很长时间,我才缓过来。那一顿婚宴,是我这辈子吃到的最差的婚宴。婚宴进行到半程,桌子上的碗碟已空空如也。

这是我最刻骨铭心的一次“开箱”,那一刻,我真希望我的三姨拂袖而去,但她还是含泪留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