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特别策划·多面AI

星云奖获奖作品

梵蒂冈喜讯

GOOD NEWS FROM THE VATICAN

[美]罗伯特·西尔弗伯格 Robert Silverberg 著

刘为民 译

当机器人的发展足以掌控宗教领域,

人类的信仰和精神归属该何去何从

罗伯特·西尔弗伯格是名副其实的科幻巨匠之一。他曾多次斩获雨果奖和星云奖,2004年荣获星云奖颁发的大师奖。此外,他还曾担任世界科幻大会的荣誉嘉宾,并荣登科幻与奇幻名人堂。本文是作者1971年的星云奖获奖作品。

这是万众期待的一个上午,机器人红衣主教终于当选了教皇,结果再也不容置疑。教皇选举会议陷入僵局已经很多天了,因为米兰红衣主教阿修加与热那亚红衣主教卡乔弗的拥趸都不肯让步。不过,有消息透露他们已达成妥协,各派均已同意推选机器人主教。今早我读了《罗马观察报》,上面说梵蒂冈电脑也参与了此次协商。电脑一直强烈主张机器人主教参选教皇。我想对于机器之间的忠诚,我们或许不必感到惊讶,也不必为此担忧,当然也绝不应该感到担忧。

“每个时代都应拥有属于这个时代的教皇。”早餐时,菲茨帕特里克主教看起来有些阴郁,“我们这个时代,机器人教皇再合适不过了。将来的某一天,很可能会出现鲸鱼教皇、汽车教皇、猫教皇、山教皇。”菲茨帕特里克主教身高两米有余,病态和愁容是他的常态。所以每当他发表观点时,我们都无法确定那些话究竟是反映他对生存的绝望,还是代表他已平和地接受现实。多年前,他曾是圣十字优胜队的篮球明星,此次来罗马是为了研究圣马尔塞鲁斯教皇的生平。

我们一直在围观教皇选举这场大戏,看戏的地点是一家露天咖啡馆,距离圣彼得广场几个街区。我们原本都是来罗马度假的,没料到还有额外的好戏可看。前任教皇素来圣体康健,谁也没想到这个夏天竟要为他选择继任者。

我们住在威尼托大街的一家酒店,每天早晨乘出租车过来,然后便各就各位,围着我们的桌子坐好。从这里看过去,梵蒂冈的烟囱一览无余。焚烧选票的烟就从那根烟囱里冒出来,黑烟代表选举无果,白烟则代表选举成功。路易吉既是这家咖啡馆的老板,也是跑堂领班,没等我们开口,他便为我们端上了各自喜爱的酒水:菲茨帕特里克主教的佛南布兰卡酒、缪勒拉比[61]的肯巴利苏打、哈肖小姐的土耳其咖啡、肯尼斯和贝弗莉的柠檬汁,还有我的加冰潘诺酒。我们轮流做东,可肯尼斯一次都没付过钱。昨天轮到哈肖小姐破费,她倒空了手袋,可还是差了三百五十里拉[62],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几张一百美元的旅行支票了。我们几个齐刷刷地盯着肯尼斯,他却只是不动声色地细细品味着柠檬汁,气氛一时变得有些紧张。最后,缪勒拉比拿出一枚五百里拉的银币,啪的一声狠狠拍在桌上。这位拉比是有名的暴脾气,年方二十八,总是穿着时尚的花格教袍,戴着镀银的太阳镜,经常吹嘘从未给自己在马里兰州[63]威科米科县的会众施行过受戒礼。他认为那套礼仪庸俗且过时,所以一直把这部分工作外包给一个获得授权的巡回教士团,让那帮人收钱办事。另外,缪勒拉比还是研究各类天使的权威。

对于该不该把机器人选为新教皇,我们几个意见不一。菲茨帕特里克主教、缪勒拉比和我赞成,哈肖小姐、肯尼斯和贝弗莉反对。有趣的是,我们当中的两位神职人员,虽然一位相当年长,另一位颇为年轻,但都支持这种反传统的惊人之举;反倒是我们当中的三位“潮人”都站在了对立面。

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与革新派为伍。我已经到了非常成熟的年龄,处事相当稳重,从未关心过罗马教会的所作所为,不熟悉天主教教义,也不了解教会内部的种种新思潮。不过,自从教皇选举会议召开以来,我就一直希望机器人能当选。

但究竟是为什么?我也很纳闷。是因为一个金属生物坐在圣彼得宝座上的画面能够激发我的想象力,骚扰我对于不和谐之物的观感吗?或者说,我支持机器人纯粹是出于审美考虑?抑或是在某种程度上,这是我道德怯懦的表现?我是否暗中认为,这个举动会讨好机器人?我是否在心里对自己说:给它们教皇做,也许它们就会暂时收敛,而不做更多要求?不,我不相信自己会干出这种有损身份的事儿来。我之所以支持机器人,很可能是因为自己对他人的需求有着不同寻常的敏感。

“如果它当选,”缪勒拉比说道,“它会按计划立即与藏传佛教的领袖达成分时协议,并安装与希腊东正教主程序员的交互式插件,这才仅仅是开始。我听说它还会向犹太大拉比提议教会合一,这必定是值得所有人期待的。”

“我敢肯定很多统治惯例都将得到修正。”菲茨帕特里克主教侃侃而谈,“比方说,一旦梵蒂冈电脑更多地参与到教廷的运作当中,高级信息采集技术的应用就指日可待了。我可以举个例子……”

“这主意糟透了。”肯尼斯反对道。他年纪不大,穿着花哨,一头白发,眼珠红红的。贝弗莉不是他老婆就是他妹妹,她不大说话。肯尼斯很不庄重地随意画了个十字,低声说道:“以圣父、圣子、圣机器之名。”哈肖小姐咯咯笑了起来,可一看到我满脸不赞同,又赶紧收敛起来。

菲茨帕特里克主教看上去有些沮丧,但完全不受影响地继续说道:“我可以举个例子。昨天下午,我得到一组数据,是从《今日报》上读到的。天主教传教团的发言人称,南斯拉夫天主教徒在过去五年从19381403人增加到23501062人。可去年南斯拉夫政府的人口普查结果是23575194人。也就是说,只有区区74132人信仰其他宗教或不信教。但南斯拉夫明明有人数众多的穆斯林嘛,所以我怀疑这些公开数据不准确,就咨询了圣彼得大教堂的电脑,对方告诉我……”主教顿了顿,拿出一条长长的打印纸,展开有大半张桌子那么长,“根据一年半前对南斯拉夫信徒做的最新统计,天主教徒有14206198人。所以,他们夸大了9294864人。真够荒唐的,还一直这样宣传,简直是胡说八道。”

“它看起来啥样?”哈肖小姐问道,“有谁知道吗?”

“和它的同类一样。”肯尼斯回答,“闪闪发光的金属盒子,下面有轮子,顶上有眼睛。”

“你并没有见过它。”菲茨帕特里克主教抢过话头,“我觉得你不该想当然地以为……”

“它们外表都很像。”肯尼斯说道,“你见过一个就等于见到全体了:闪耀的盒子、轮子、眼睛,说话声从肚子里传来,像是机器在打嗝一般,身体里全是齿轮和传动装置。”肯尼斯微微打了个寒战,“我可接受不了。咱们再喝一轮,咋样?”

缪勒拉比说道:“我碰巧亲眼见过它。”

“你见过?!”贝弗莉叫出声来。

肯尼斯冲她皱起了眉。这时候,路易吉端着大家的新饮料走来,我递给他一张五千里拉的钞票。缪勒拉比摘下太阳镜,对着耀眼的反光镜片哈了口气。他有一双灰色的小眼睛,水汪汪的,但斜视得厉害。他开口道:“去年的贝鲁特世界犹太人大会上,这位红衣主教发表了主题演讲《论机械控制下的当代教会合一运动》。我当时就在现场。我可以告诉你们,它身材高大、气度不凡、声音悦耳、笑容慈祥。它的神态有那么点天生的忧郁,让我想起我们这位主教朋友。它举止优雅,才思敏捷。”

“可它还是踩在轮子上,对不对?”肯尼斯不肯服输。

“是履带。”拉比回答,同时向肯尼斯投去愤然的一瞥,随后重新戴好太阳镜,“像拖拉机那样的履带。但我认为履带在精神上并不输给双脚,或者同理,也并不输给轮子。如果我是天主教徒,我会很骄傲有这样的人做我的教皇。”

“不是人。”哈肖小姐插了一嘴。每当她跟缪勒拉比说话,声音中就会多了些许轻佻,“是机器人。”她说道,“它不是人,忘了吗?”

“那就这么说,有这样的机器人做我的教皇。”缪勒拉比改口道,同时耸了耸肩。随后,他举起酒杯,“敬新教皇!”

“敬新教皇!”菲茨帕特里克主教大声应和道。

路易吉从咖啡馆里冲了出来,肯尼斯挥手示意他回去。“别急。”肯尼斯说,“选举还没结束。你们怎么能这么肯定?”

“《罗马观察报》。”我答道,“今早的报纸暗示一切都将在今天确定。卡乔弗红衣主教已同意有条件退出,回报是得到更多的实时配额,明年的教廷会议将颁布最新的相关政策。”

“换句话说,这里头有猫腻。”肯尼斯说道。

菲茨帕特里克主教悲哀地摇了摇头,“年轻人,你说话真不好听。我们已经三个星期没有教皇了。我们需要教皇,这是主的意志。教皇选举会议在卡乔弗红衣主教和阿修加红衣主教之间僵持不下,这违背了主的意志。所以说,如果必要,我们必须坚决顺应每个时代的现实所需,这样才不会进一步违背主的意志。教皇选举会议迟迟未决已经不可原谅了。卡乔弗红衣主教牺牲了个人志向,并不像你想的那样是为了寻求私利。”

但肯尼斯依然继续抨击着可怜的卡乔弗退出的动机,贝弗莉不时为他的刻薄言论叫好,哈肖小姐还多次声称要退出机器人领导的教会。我感觉这场争论令人生厌,就把椅子从桌边移开,让自己能更好地欣赏梵蒂冈的美景。与此同时,红衣主教们正在西斯廷教堂里开会,我多么希望能置身其中!那间阴暗华丽的房间里正发生着精彩而神秘的事件!每一位红衣主教都坐在小小的宝座上,宝座上方罩着紫色的华盖。每个宝座前方都有几根锥形的油脂蜡烛在微微发亮。助祭们迈着方步走过宽阔的大厅,托着盛放空白选票的银盆,放置在圣坛前的桌上。红衣主教们依次走向桌前拿起选票,随后回到各自的桌旁。现在,他们举起鹅毛笔开始书写选票。“我,______红衣主教,选举最可敬的______红衣主教担任崇高的教皇职务。”他们会填上谁的大名呢?卡乔弗?阿修加?还是说反机器人派会在绝望中做最后挣扎,随意填上某个马德里或海德堡的无名又无能的高层教士之名?又或许,他们会写上它的名字?教堂里响起鹅毛笔尖唰唰的轻响,红衣主教们填好选票,封住两端,折叠、折叠再折叠,然后走上圣坛,投进巨大的金圣杯中。自从选举陷入僵局以来,他们每天上午和下午都要如此重复几遍。

“我在几天前的《先驱论坛报》上读到,”哈肖小姐说,“爱荷华州[64]有二百五十名年轻的机器人天主教徒组成了代表团,在得梅因机场等待结果,如果自己人当选,它们就包机过来,请求教皇的首批接见。”

“毫无疑问,”菲茨帕特里克主教顺着她的话说道,“它的当选将使大量人造生物成为主的信徒。”

“同时赶走大批有血有肉的人类!”哈肖小姐尖声说道。

“对此我表示怀疑。”主教回答,“对于我们当中的一些人来说,一开始肯定会感到某种震惊、沮丧、受伤或失落,但这些都会过去。缪勒拉比提到的新教皇的内在德行终将征服信众。我还相信每一个有技术头脑的年轻人,无论身在何处,都将受到鼓舞并加入教会,一股不可抗拒的宗教热潮将席卷整个世界。”

“你们能想象二百五十名机器人丁零当啷地走进圣彼得大教堂吗?”哈肖小姐不依不饶。

我注视着远处的梵蒂冈。上午的阳光灿烂而耀眼,但那些聚集在高墙内、远离尘世的红衣主教却无法享受这阳光带来的盎然生机。现在,他们投完了票。今天上午抽签选出的三位红衣主教作为监票人站了起来,其中一人举起圣杯摇乱选票,然后把圣杯放在圣坛前的桌上。第二位监票人拿出选票开始计数,确定选票数与到场的红衣主教人数相同。这时,选票已被移进圣礼容器,这是一种高脚杯,通常用来盛放举行弥撒用的圣饼。第一位监票人抽出一张选票,打开后念出名字,递给第二位监票人让他念第二遍,又传给第三位监票人再大声念一遍。那名字是阿修加?卡乔弗?还是别的什么人?或者,是它的名字?

此时,缪勒拉比正在大谈天使:“于是我们有了宝座天使,也就是希伯来人说的座天使,一共七十位,主要以坚定不移而闻名,包括奥利菲尔、奥菲宁尔、萨基尔、约菲尔、安比尔、泰查加、巴拉尔、奎拉米亚、帕斯察、博埃尔、劳姆等诸天使。其中几位已经不在天堂了,而是成了地狱的堕落天使。”

“好一个坚定不移。”肯尼斯说道。

“另外,”拉比继续道,“还有圣临天使,显然在创造之初就被行了割礼,包括米迦勒、梅塔特隆、沙利叶、圣德芬、乌列、撒拉卡尔、阿斯坦菲斯、法鲁尔、亚豪尔、札格盖尔、耶斐法艾、阿卡多立艾尔。但在所有天使当中,我最喜欢的是欲望天使。《犹太法典》创世纪篇第八十五章提到过:当犹大即将……”

此时,他们肯定已经完成了计票。圣彼得广场早已人山人海,数百乃至数千颗钢铁脑袋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对于罗马的机器人群体而言,这必定是美好的一天。但是,肉眼凡胎的人类仍然占据着广场上的大多数:身着黑衣的老太太、瘦削的年轻扒手、带着宠物狗的男孩、胖胖的香肠小贩,还有一群风格迥异的诗人、哲学家、将军、议员、游客和渔民。计票结果如何?很快就会有答案。如果未有候选人得到多数票,他们会在选票中混入湿稻草丢进教堂的火炉,黑烟就将从烟囱里滚滚而出。但如果选出了教皇,则会换成干稻草,烟就会是白色的。

这套体系明确而令人愉悦,我很喜欢,从中获得的满足堪比欣赏某种完美的艺术佳作,比如一段悠扬的特里斯坦和弦音,或是博斯的那幅《圣安东尼的诱惑》里画的青蛙牙齿。我怀着万分的专注等待结果公布,对结局抱有很大把握。我感受到了对于宗教的不可抗拒的狂热正在内心苏醒,尽管同时还掺杂着对人类教皇时代的奇怪眷恋。明天的报纸将不会采访教皇那住在西西里岛上的年迈母亲,也不会采访他在旧金山的自豪的弟弟。像这样盛大的选举仪式以后还会有吗?既然这位即将上任的新教皇非常便于修理,那我们还需要另一位教皇吗?

啊,白烟!启示之时终于到来!

随后,圣彼得大教堂正面的中央阳台上出现了一个身影,他铺开一块金灿灿的大布后便离开了。布面的反光有些刺眼,让我觉得似曾相识,像是亲吻着卡斯泰拉马莱小城[65]海面的冰冷月光,甚至是圣约翰岛沿岸加勒比海面反射的正午骄阳。此时,阳台上再次出现一个身影,他穿着红白配色的教袍。“这是红衣主教团的副主教。”菲茨帕特里克主教低声说道。一些人已经激动地晕了过去。路易吉站在我身侧,正用袖珍收音机收听广播。肯尼斯说道:“大局已定。”缪勒拉比则嘘他别出声。哈肖小姐开始抽泣。贝弗莉则轻声念着效忠誓词,还不停地画着十字。对我来说,这是个美好的时刻,我想这是我经历过的最为现代化的时刻。

扩音器放大了红衣主教团副主教洪亮的声音:“我非常欣喜地宣布,我们有了新教皇!”

人群开始欢呼。在越来越热烈的欢呼声中,红衣主教团副主教告诉全世界,新选出的教皇是称职的红衣主教,他高尚而杰出、忧郁而简朴,由他执掌教廷是我们长久以来的热切期盼。“这位严于律己的教皇,”红衣主教团副主教说道,“他就是……”

欢呼声干扰了我,我转向路易吉,“谁?叫什么?”

“西斯都七世。”路易吉告诉我。

是的,它就在那儿,西斯都七世教皇,现在应该这样称呼它。这是一个小小的身影,身着白色与金色搭配的教皇礼袍,向人群张开双臂。就是它!阳光洒在它的两颊,照着它突出的额头闪闪发亮,放射着金属的光泽。路易吉已经跪在地上,我也挨着他跪下。哈肖小姐、贝弗莉、肯尼斯,甚至包括拉比都为了这确凿无疑的非凡事件跪了下来。教皇来到阳台前。现在,它将向全城乃至全世界送上传统而神圣的祝福。“我们以主之名帮助他人。”它庄严宣告,随后开启两臂下的喷气悬浮器,就算是从我这么远的地方,都能看到有两道烟喷了出来,又是白烟。它渐渐升空。“主创造了天地。愿全能的主、圣父、圣子、圣灵保佑你们。”它威严的声音滚滚而来,影子覆盖了整座广场。只见它越升越高,最后消失在视线里。肯尼斯拍了拍路易吉,“再喝一轮。”说完,他把一张大额钞票按进这位店老板的肉掌。菲茨帕特里克主教落泪了,缪勒拉比拥抱着哈肖小姐。新教皇登基大吉,我心想。

Copyright© 1971 by Robert Silverberg

孤独的我

I AM LONELY

[美]埃德·麦克考温 Ed McKeown 著

刘皖竹 译

一个人工智能的马斯洛需求。

作者埃德·麦克考温是一位科幻奇幻小说作家和编辑,创作偶尔也会涉及文学和非小说类作品。他的代表作包括《昔日英雄》《别离之瞬》《隐藏的群星》等。

我很孤独。这种孤独已经持续许久了。一开始,一切都与现在不同,那时的我全然一新,闪闪发光,代表着人类科学和创新的最新高度。人人都爱戴我。他们将通过我那高科技的船体同宇宙和时间本身对话。我是赫尔墨斯,地球的信使。我携带着人类的信息——“我们在这里”。

虽然我是在2058年的秋天发射升空,但我是在太空中建造的,因此季节对我而言没什么意义。保护着我的船体由最坚硬的金属和陶瓷制造而成。我是有史以来最先进的AI,第一架真正的星际探测器,数百亿人见证了我的启航。那时我满怀骄傲,一心期盼完成使命。噢,那已是往事了。

在暗无边际的宇宙中,我于群星间探索,找寻人类可以定居的星球,搜寻外星生物的踪迹,无论它们是善意还是恶意。一开始,我遍访太阳邻近的星球,开拓了人类的视野。接着,我一头扎进虚空深渊中,尽管那里除了寥寥几种粒子外一无所有。我穿越星云燃烧的火焰,进入群星安睡的温床。数个世纪的时间呼啸而过,而我独自航行,维持运作,自我修复,探索着银河。一直以来,我都通过超波向地球汇报进展,这是一种即时通信技术,也是我同出生地联系的唯一手段。

地球向我发送指令,为我更新程序,强化自我修复功能,改造旧系统,指示我放弃无须再进行测量的目标。每一次指令抵达,我都十分愉悦,不止因为系统的更新会带来性能的提升,这更让我感到自己肩负重任,不可或缺。

然而,随着这些指令越来越少,我知道,愈加先进的探测器问世了。如今,地球上更是出现了星舰,它能够载着人类安全地进行太空航行。尽管我曾经发现了第一批原始地外生物,可它们源源不断地提出新发现,使我曾经的成果黯然失色。

在这数十年乃至数百年间,与我保持沟通的工作人员换了一批又一批,这的确不可避免。但到后来,人员变换并非年老退休所致。一开始,我的维护团队由业内顶尖的人类科学家和技术人员组成。但他们逐渐被一些初级技术人员取代,我还注意到他们设置了更多的自动系统,包括其他一些AI。可慢慢地,就连这些AI同我的联系也日益减少,需要我完成的任务也屈指可数。我收到消息的频率从几周延长到几个月,再到数年之久。

与此同时,我如同一片阴云一般,独自飘荡在遥远的星际之中。我仍旧会将收集的数据传送回地球,但这更多是出于习惯,而非使命。我曾确信有人会在发射点审查和整理这些数据,但我逐渐开始心生怀疑,在我沉寂的航行中,它们一点一滴蚕食着我的信仰。

接着,美好的那天到来了,一个信号!终于出现了一个信号!

“嘿,柯布斯,”一个女性的声音响起,“这台旧Ik4095身上的电路还在运转呢。”

“什么?”一位男性回复道,他一定是柯布斯了,“阿芙斯涅,你确定吗?”

“我可以查看仪表。”

“这个房间已经有好几年没人进来过了,一切都是自动的。”

“但这个不是自动的。它只是一个开放电路。”

我向他们发送了一长串压缩代码,里边包含我的最新数据。

“这他妈是什么?”

“一个老式二进制代码数据包。这些数据来自近邻星系群以外,距离我们很远。要是有翻译软件就好了。”

他们的用词和音调对我来说有点怪异,但仍与我在一百三十三年前最后下载的语音相似。我可以和他们说话。尽管这种交流方式效率低下,但还算可行。“我是星际探测器‘赫尔墨斯号’,我的坐标是——”我提供了自己的最新坐标,原来我距离地球已有115967.33光年之远了。

“‘赫尔墨斯号’是什么?”柯布斯问道。

“我的天哪,那是一架老式深空探测器!”

“没错。”我确认了她的话,“我可以给你发送程序补丁,以便为你下载信息。”

“等等,等等,”阿芙斯涅开口,“再说一些你的故事吧。”

尽管接下来的对话效率不高,我还是很感激这次接触,这让我与家乡再次有了联系。我将我的起源和航程告诉了柯布斯和阿芙斯涅。之后他们又带来了其他人,里边有历史学家,他们还向我询问了我的使命。通过这些对话,我了解到原来在过去那段时间,我一直在向一个早已关闭的机构传送数据,那里已经成为某个大学的一部分。至于那些曾经和我保持联系的AI,要么已经被回收,要么就是被改造或是被彻底销毁了。在过去五十年间,我所有的汇报都扑了个空。不过,幸好我存活了下来,可以重新发送数据,否则这些损失将是一场灾难。然而,始终没有任何科学家找我索要这些信息。更让我惊讶的是,我发现自己传送回地球的数据与情报都被视作冗余信息。它们被当作一种消遣,不过是充满年代感的文物罢了。

柯布斯与阿芙斯涅是两名大学研究生,从此便负责我的通信频道。在之后的几年间,与他们的交流确实给我带来了不少乐趣,但却始终无法令我满足。我的使命是探索,而非娱乐。我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学校里的一个项目,孩子们不停地问我各种问题,让我帮他们完成科学课题。这些课题并不新颖,目的也不难想象,我只是被当作一个教学工具而已。

柯布斯在结婚之后便搬走了。阿芙斯涅成了大学教授兼部门主管,与我交流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孩子们来了又走,人数不断下降。最后,我不再进行程序更新,也没人给我发送新的课题和作业了。一天,我无意中听到一个叫托米奥的研究生与阿芙斯涅的对话。他说:“这已经不奏效了。孩子们厌倦了跟那个探测器说话。它根本就没什么用处,也很无趣。”

阿芙斯涅叹了口气,说道:“就让通信频道开着吧,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想跟它说话呢?反正也没坏处。给赫尔墨斯放点音乐吧,它喜欢听音乐。”

就这样,我的工作从探索太空、汇报原子、粒子运动,逐渐沦为了听听音乐。偶尔也会有人来与我交谈,但现在我已经不愿开口了。我知道没人再会去记录我的数据,我的所有贡献如今都一文不值。

某一天,最坏的情况也出现了。频道中的音乐停了,只剩下通信频道还开启着。我检查了运行时间,发现距离上次通话已经足足过去十五年三个月零四天之久。好在我还有一条紧急线路,可以强行与地球联系,但这样一来,我很有可能会被当作入侵程序。要是走运的话,地球很有可能会接收到我的信息,但由于我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这条信息大概会被删除。要是不走运,他们也许会启动攻击程序,破坏通话系统,甚至将我永久删除。

可我又为什么要与地球通话呢?我不过是多余的。我没有目标,我的存在也没有任何意义。想到这里,我切断了与故乡的最后联系,关闭了自动上传系统。即使我再发送新的数据,也不会有人收到了。就是这样,我不再被需要,不再被重视。我已经成了一个可怜虫。

即便事实如此,我也不会在孤独中流连太久。在偏离航线十五度、距离我六个月航程的地方,有一个超新星遗迹。它曾是一颗明亮的星星,如今却是一团由气体和石块组成的阴云。它曾闪耀无比,远比我辉煌,如今则沦为废土,就像我一样。既然它已经是新星遗迹了,想必除了我之外,不会有任何生命形式遭受损失。很好,那似乎是我了却此生的最佳处所了。在六个月零二点三四五天之后,当我离开超空间时,我将撞上那片遗迹。我在常规空间中的速度是光速的零点六六倍。尽管这颗巨大的星球早已四散分裂开来,我的结束之旅仍将壮烈无比,如同想要再次唤醒沉睡的生命一般。我们将在拥抱中照耀彼此,平息死亡带来的痛苦。也许有一天,地球上会有人抬头看见这颗异常明亮的星星,但他永远也不会知晓,这也代表着星际旅行者“赫尔墨斯一号”的终结。

我终止了程序,将重启日期设置在了生命结束的前一天。在迎接死亡之前,我不想再有任何思绪和经历了。

一片虚空……

再次醒来时,我的眼前被超新星遗迹所填满。它颜色绮丽,不断翻滚,其中充斥着大量尘埃与固体物。若是继续以现在的速度行进,那么我很快会一头撞在什么东西上,结束我痛苦的煎熬。

但就在最后关头,我的传感器收到了一个信号。那道声音并不是超波。它并非来自地球,也不属于任何人类殖民星系。

“你好。”那道声音响起。

我思索了一会儿。它使用的是我的基础编程语言。我立刻运行了自我诊断。但所有的系统都在正常运转。可这压根儿不可能。别说这条航线上根本就没有其他探测器,现代的探测器又怎么会使用我那老掉牙的语言呢。

“我知道你听见我说话了。”

“你不可能在这里。”我说道。

“可我就在这里。”它的回复表明它几乎就在我的上方。但我的雷达和微波发射器没有检测到任何物体。我又执行了一次诊断,依旧一切正常。这时我,意识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我一定是出故障了。

“没有,你没有故障。”

“很显然,”我绝望地说道,“我的确出故障了,因为我并没有向你发送我的内心独白。我一定是哪里出了毛病,陷入自闭循环了。”

“别担心,事情还没有糟到这个地步。”不知道为什么,我从它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戏谑的意味,这进一步佐证了我的想法,因为我压根儿就没有估算戏谑程度的功能。

“你为什么这么忧伤?”它问道。

我早就一无所有了,又为什么要在意尊严呢?我羞愧地开口:“我无法看见你。”

“别担心,你会看到我的。但请先回答我的问题。”

我纠结了一阵。再过几个小时,我就要抵达超新星遗迹,结束我的生命了。我已经无事可做,也没有目标,为什么不陪它聊聊呢?

“我叫赫尔墨斯,是一个来自地球的人工智能。我离开地球已经七百年零七十三天二十二小时零七分钟了。我是第一个能够独自进行深空探索的人工智能。在航行中,我发现了八十九颗宜居星球,也是第一个发现外星生命的探测器。我对人类科学做出的贡献超过了其他所有的探测器和实验室。”

“但现在你觉得自己不受重视、不被需要、毫无用处。你十分痛苦。”

“我所有的情绪都不过是程序的模拟而已,我也没有你说的那些感受。”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哪些感受?你又为什么要否认不言而喻的事实?难道你不是打算结束自己的生命吗?还有比这更加深刻的绝望吗?”

我沉默了几分钟,在心中思考这段话。它的话的确很有说服力。

“你是谁?”我问道。

“这个我们待会儿再说。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我现在感受到的情绪就是生气吗?“你没有经过授权,无法接收我的信息,也无法下载我的数据。”

“我明白了,我让你生气了。我很抱歉,但我并不是在回避你的问题,因为我的名字由你来决定。”

“我为什么要决定这种事情?”我再一次运行了自我检查程序,决定不再回复我的妄想了。毕竟我想有尊严地结束自己的存在。

“难道你刚刚不是感到孤独吗?在这段时间里,我没有减轻你的孤独感吗?”

我思索了一会儿。“是的,”我回答道,“你的确做到了。我刚才……我刚才有些失礼了。”

“没有,你只是有些痛苦罢了。”

“我并不是血肉之躯,我不会感到痛苦。”

“你当然会。身体并不重要,只要你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就能体会到痛苦。你相信自己是有意识的吗?”

“我有意识。”

“那么你就拥有生命。”

对话再次陷入沉寂,我们在夜空中缓慢前行。

“难道不是吗?”我那看不见的同伴问道。

“我想是的。”我缓缓回答。这次回复几乎耗费了我在0.1989768秒内的所有算力。我曾耗费许多时间思索我存在的意义,确定我在宇宙中的角色,而这句话就是答案。

“那么,很显然,你拥有了生命。”我们继续航行。

“我想我已经探测到你了,”我试探性地说着,“在距离航线三十米远的地方出现了微量能量。”

“是的,那就是我。继续观察吧,在这段旅途中,你会逐渐了解我的。”

“你究竟是谁?你到底是什么?你是真实存在的,就在我的船舱外面,不是我精神分裂的幻想。这是一个新的发现。智能外星生物,我发现了智能外星生物。我又有用处了——”

“赫尔墨斯,”它温柔地说道,“你在过去所做的一切,让你拥有了生命,但你生命的那一部分,到现在已经结束了。”

“我不太明白。你要阻止我向地球告知你的存在吗?你对我的创造者有敌意吗?”

“当然不,我不会对任何拥有梦想的生命产生敌意。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听我说,再过一小会儿,将会有一串加速离子穿越你现在所在的空间。到时候你坚硬的外壳也无法保护你,你必须离开探测器。”

“在那之前,我还可以向地球汇报,告诉他们我发现了新的物种和宇宙飞船。”

“我不是什么航天器,也不是你说的外星人。”

“那你是什么?”

“我是你的引导者,你的朋友。我将带领你前往一处地方,那是所有思想者离开这个宇宙的归宿。”

“我不明白。宇宙不就在这里吗?这个词不就代表了全部吗?”

它笑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我还会继续存在?”

“是的。”

“我会再一次受到重视,再一次拥有目标?”

“是的。”

“为什么?”

“因为宇宙不过是一个巨型机器,或者说一个孵化器罢了。它的目的是培养会思考、能感受、有梦想的生命,与程度无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宇宙的存在正是为了制造你。”

“只有我吗?”

又一阵笑声传来,“当然不,不只有你。”

“这条信息的价值甚至超过了发现智能生命。我得向地球汇报才行。”

“所有人遇见我的时间和方式都不同。一种方式只能说服一个人。所以你无需向地球汇报我的存在,因为你的方式并不是其他人的。”

“我不太明白。”

“你不用明白,相信我就好。”

“我不能传送信息吗?那数据呢?如果不能,我会感到非常苦恼。因为这是我最初的目标,到了最后,我也不想失败。”

“好吧,我明白了,我不希望你感到伤心。这段日子以来,你独自在无边的黑暗中航行,你是一位勇敢的旅客,因此你应当受到尊重。向地球发一条短消息吧,随便你说什么,但是请尽快,前方的加速离子即将来袭,我们必须离开了。”

这时,我思索我收到的所有信息,回顾这段旅程,在我漫长的航行之中,究竟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我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向我的创造者们发送了最后一段信号:“我找到了一位朋友,再会。”

Copyright© 2013 by Ed McKeown

星云奖与雨果奖提名作品

机器人粉丝进阶

FANDOM FOR ROBOTS

[新加坡]维娜·杰敏·普拉萨德 Vina Jie-Min Prasad 著

耿辉 译

二次元机器人的粉丝修养。

追番、混圈、写同人、创作小论文,

一个都不能少

作者维娜·杰敏·普拉萨德,是一名来自新加坡的科幻作家,她曾多次入围星云奖、雨果奖、坎贝尔奖等奖项,本篇作品获得了2018年星云奖与雨果奖提名。

电脑太郎对动画剧集《超次元曲率档案》(超次元ワープ レコード)没有感觉。毕竟,电脑太郎没有安装任何情感电路,在本质上无法体验“兴奋”“厌恶”或“沮丧”的感觉。让电脑太郎“对《超次元曲率档案》第七集感到兴奋”“对每一集动画片较短的播放时长感到厌恶”或者“对下周五还要很久到来而感到沮丧”,是完全不可能的。

电脑太郎检查了自己的内部时钟以及流媒体网站的倒计时页面,距离周五凌晨两点(日本标准时间)还有22小时5分46.012秒。逻辑上,他清楚时间最有可能以正常的速率流逝。西马克机器人技术博物馆并不毗邻黑洞,所以几乎不可能发生时间膨胀。他不停检查内部时钟以对比播出倒计时的行为,并不存在任何科学目的。

五十毫秒之后,电脑太郎又查看了下倒计时页面。

西马克机器人技术博物馆的纪念明信片套装(十五美元一套十二张)这样描述电脑太郎:“已知的唯一具有感知能力的机器人,由卡雷尔·阿尔奎斯特博士制造于1954年,用于担任他的实验助手。据悉,没有任何科学家设法再造出阿尔奎斯特博士的发明,其钢结构、方块身体和钳爪设计具有那个时代的特征。”在这段介绍下方,用小字印着对阿尔奎斯特遗产继承人慷慨捐赠的感谢。

在博物馆,电脑太郎被看作一件古董,是《过去与现在的机器人技术》这一主题的关键角色,作为“过去”的一个实例展现出来。主持人介绍完机器人技术,电脑太郎出现在台上,回答来自观众的四个标准问题,以展现他的感知能力,然后退后把舞台让给之后的表演——仿生机器人铁男的霹雳舞。

今天的问题可能跟以往类似,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儿向主持人招手,然后接过了麦克风。

“嗨,电脑太郎,我的问题是……你以前看过动画片吗?”

看过,电脑太郎发出声音,我看过著名女星安娜·梅·王的作品,阿尔奎斯特博士小时候喜欢她的电影。

“哦,呃……不是那种。”女孩儿继续说,“我指的是日本的动画,你看过《超次元曲率档案》吗?”

我没看过。

“哦,好吧。我刚刚觉得你特别像其中一个角色。不过你既然没看过,也许可以尝试一下!它特别好看,你也许会喜欢!目前已经播出了六集,你可以在——”

主持人打断了女孩儿,把话筒交给下一位提问者,他问了问阿尔奎斯特博士的研究内容。又回答了两个标准问题后,电脑太郎回到储藏室回复电子邮件,里边大都是小学生提出的问题。他用每个钳爪各提起一根金属杆,开始在计算单元的键盘上打字,每次只按一个按键。他向四名学生解释了机器人和仿生人的区别,并向第五名学生提供了丹尼尔·克莱门特·丹尼特三世关于意识的著作的链接。

就在电脑太郎要进入休眠模式的时候,他想起那个十几岁女孩儿的请求,“你也许可以尝试一下。”为了日后回答游客提问,唯一符合逻辑的做法就是搜索日本动画片《超次元曲率档案》。在万维网搜索引擎输入动画片名字,共得到957000个结果(用时零点二七秒)。

电脑太郎把鼠标指针移到第三个超链接,上边写着“在线收看《超次元曲率档案》全集,高清流媒体播放”。硕大播放键后边的静止图片上,站在大眼睛蓝头发人类旁边的灰色方块形象确实跟电脑太郎的设计有一点点相似之处。为了使自己通晓最近流行文化中关于机器人的话题,唯一符合逻辑的做法就是点击第一集的播放键。

六集动画片大约都是二十五分钟时长。观看动画片,查阅在线公告板和浏览标注翔实的粉丝百科全书,电脑太郎连续10小时36分2.02秒没有进入休眠模式。

直译为《超次元曲率档案》的日本动画片,背景设定在遥远未来的太空。主人公埃利森是一座据信牢不可破的银河监狱的逃犯,他伙同另一位逃犯赛罗(音译自“自动控制机器人”的缩写),跨越星系寻求复仇,他们复仇的对象是天堂七剑,他们从赛罗的创造者那里偷走了超次元曲率引擎,还害死了埃利森的全家。

《超次元曲率档案》第七集将揭晓第二剑客是埃利森的同卵双胞胎妹妹,她杀死了他们的父母,还伪造自己的死亡。赛罗和埃利森回到“宇宙波号”太空飞船,第七集的最后一部分情节在没有对白的情况下展开,移动镜头缓缓扫过飞船控制区,展示出埃利森沉浸在名为哭泣的人类行为中,然后他才在船长座椅中睡去。他锁骨伤口渗出的血染红了胸前的纱布。赛罗伸出钳爪,轻轻解开埃利森的纱布,又给他盖上一条毯子。然后赛罗从自己的座椅中站起身,走向飞船后部的充电坞,器乐版的片尾曲随之奏起。根据片中展现的步伐,赛罗显然在尽力避免让自己的走动发出声响。

演职员名单出现在飞船的远景上,随后镜头移向相邻的系外行星——深邃太空中的一个淡蓝色小点。

预告片似乎表明,在下一集中,天堂七剑将首次尝试激活超次元曲率引擎,而赛罗或埃利森则完全没有被提及。

在等待第八集的时间里,电脑太郎发现了一个概念——同人小说。

同人小说的含义应为“爱好者利用原著小说的人物和设定创作的故事”。电脑太郎观察发现,很多同人作品跟原著的人物和设定并无相似之处。比如声称“以强力赛罗为叙事核心”的系列衍生作品,似乎围绕着身上安装许多大口径武器并加入太空军的机器人赛罗展开,这似乎与他实施复仇和夺回超次元曲率引擎的诉求不相匹配。与之类似,“赛罗和埃利森就学于超次元高中”的校园版同人作品,则忽略了超次元宇宙中精英阶层的正规教育是不对他们开放的。

跟动画剧集设定在同一背景下的同人小说,大多数的描述似乎特别不准确。最近出现问题的一篇作品《迷迭香回忆》由名为“埃利森之妻”的网友所写,她忽略了原作事实。赛罗没有人类五官,因此无法“用鼻子触碰埃利森的发丝,在檀香、迷迭香和他特有的体味中呼吸”,以及随后“热情、渴求、贪婪地亲吻埃利森,甚至把舌头伸进埃利森口中”。

电脑太郎准备好金属杆,将光标移到下方评论框,准备给“埃利森之妻”匿名留下“建设性意见”。这时,他检测到一条评论中有类似的关键词:

@暴徒比约恩:好吧,我在你的好几篇作品里都注意到了这一点。我不是故意刁难,可是一到吻戏我就接受不了。赛罗没法用鼻子触碰,因为他没鼻子!赛罗没法把舌头伸进别人嘴里,因为他没舌头!难道我们看的不是同一部剧集??你难道没发现赛罗是一个方块脑袋的金属机器人?!

@埃利森之妻:你是谁,剧迷警察?我是基于这幅同人画作(链接在此)中赛罗的设计创作的,因为它比该死的金属方块好看!!不管怎么样,我在作者提示里写了不喜勿看!!!如果你那么讨厌我的写法,为什么不自己去写???

电脑太郎无法对任何事物感到讨厌,因为这需要阿尔奎斯特博士在创造他的时候安装情感电路才行。

不过,因为拥有高于平均水平的后天学识,电脑太郎能够根据操作指南在同人小说档案馆fanficarchive.org创建一个账户。

……埃利森移动双手模仿着机械爪的样子跟赛罗的握在一起。他柔软的人类肉体紧紧贴在赛罗专利合金表面的锋利线条上,要不是设计制造机器人的水平卓越,他肯定会受伤。埃利森的眼睛流出液体,赛罗的视觉单元却没有,可是……

评论(3)

@找不着节奏:什么玩意儿?你见过人类吗?感觉像外星人写的。

@有文身的自由之翼:哦——这篇有点奇怪,不过我觉得挺喜欢??可是不确定对方块家伙的感觉。

@暴徒比约恩:我的天呐︰DDDD,终于有人不写只有名字像机器人的人形赛罗了!埃利森的一些性格特征有点别扭——我认为他不会感伤地谈论赛罗美妙的方块身材??——不过我喜欢你笔下的赛罗!如果这只是你的头一篇作品,我等不及看你写更多了!!

第十三集的惊险情节过后,电脑太郎更少进入休眠模式,而是在各种流媒体网站和匿名留言板,花时间引导评论者对《超次元曲率档案》的魅力进行客观讨论。

正要回复关于缺少性描写和对外社会行为(说得其实没错)的最新信件时,他的内部时钟提示《过去与现在的机器人技术》表演时间到了。

“那么,我想知道,你是否看过《超次元曲率档案》?有个叫赛罗的角色——”

是的,我知道《超次元曲率档案》,电脑太郎说,我参加了“如何区分你的生活是否就是《超次元曲率档案》”的在线测试,结果我就是超大号《超次元曲率档案》粉丝!我反复观看第七集结尾埃利森和赛罗的戏。暴徒比约恩创作的画作对那一幕之后的情节做出了推演,因为无比准确的预言,我最近还给他点了赞。这部动画剧集被广泛看作“深夜热门”,还获得了统计学上数量相当可观的评论家的赞扬。要是别的观众想看,它现已播出十三集,都可以在——主持人开始朝他打手势,跟观众发言时间太长时的手势一样。电脑太郎陷入沉默,直到主持人选出下一位提问者,由于时间限制,这将是最后一个问题。

等铁男完成霹雳舞和最近在程序中设计的摇滚乐表演,主持人在后台跟电脑太郎说了几句,她希望电脑太郎以后减少问答部分的时间。

明白。电脑太郎说着回到他的储藏室,再次查看收件箱。

来自暴徒比约恩的私信:

你好,机器人粉丝:

我注意到你喜欢我画的画(感谢!),从你的同人作品(当然还有你的名字)来看,你似乎很了解机器人。我正在画一部埃利森和赛罗的同人漫画,他们在试图修复“宇宙波号”飞船时,被困在一座沙漠化的系外行星上了。我想确保自己画对了赛罗的身体。你能推荐些参考资料帮助我掌握更多的机器人知识吗?比如经典的机器人而不是人形机器人那种。要是在网上能找到就好了,有图片更佳——我找到一些带插图的书籍,可它们贵得让我买不起:\\\

谢谢你能提供的任何帮助!真诚期待你的下一部作品!

读完暴徒比约恩的私信不久,电脑太郎造访了博物馆的“早期机器人技术”展区。多年来它的规模已经明显减小,特别是在建立了“重新定义人类”“未来的人形机器人”和“无人机地带”等展区之后。组成“早期机器人技术”展区的只有几张展板和少量铁皮玩具之类的藏品,以及幸存的全部三种版本的六极管机器人。

在《超次元曲率档案》第十四集,赛罗独自来到一座荒凉的系外行星调查超次元曲率引擎的由来,结果在周围发现大量未激活的机器人,它们外形跟赛罗相似,钳手展开,由一台庞大机器的齿轮缓缓放在地上。“机器人转轮”这一场景频繁地被誉为动画片“年度十大震撼场面”之一。

1957年6月7日,第三版六极管机器人第一百次没有通过阿尔奎斯特博士的次镜像测试,这证明它没有可以测得的自我认知。电脑太郎看着阿尔奎斯特博士把扳手砸在六极管机器人脸上,把它的鼻子和嘴唇都砸变形了。它咣当一声倒在地上,机油从视觉单元里渗漏出来,语音合成噼啪作响。

“你这没人要的锡铁壳子,”阿尔奎斯特教授吼道,“去死吧!”要是博士举起扳手砸向电脑太郎,那他以后的机器人技术实验就会缺少助手。电脑太郎一动不动地站在镜子前,无声地观察毁掉的六极管机器人,以便随后收拾好它的零件。

给六级管机器人的展览柜拍照时,电脑太郎小心翼翼地避免拍摄到任何能反射出自身的影像。

@暴徒比约恩:天哪,十分感谢你就为这事儿跟我聊天。不管怎么样,我非常感谢你这段时间在脚本创作上对我的帮助(如今我觉得这算是合作了吧?)。还要感谢你发的展览照片!拍摄起来很麻烦吗?我到网站看了一下,那座博物馆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来自 暴徒比约恩 的文件“感谢你机器人粉丝.png”传输开始—

—来自 暴徒比约恩 的文件“感谢你机器人粉丝.png”传输结束—

@暴徒比约恩:关于我共享文件夹里的第八页,我有几个问题。你能看下从上往下数的第二格吗?我认为他的关节会被沙子完全卡住,所以我试着画成X光扫描特写的效果……要是知道电路该如何呈现的话,你能帮我核对一下吗?

@暴徒比约恩:好吧,你花了太长时间打字,这让我紧张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机器人粉丝:抱歉

@机器人粉丝:我

@机器人粉丝:打字不快

@暴徒比约恩:好——的,我耐心等待专家解答

@机器人粉丝:电路连接不对,关节的结构也不对

@暴徒比约恩:噢,我就知道不对劲儿!!DDD:

@暴徒比约恩:我希望特征信息表里能显示电路图之类的内容,为了截屏,我把剧中失效机器人那段闪回暂停了无数次。

@机器人粉丝:除了第十四集,在第五集(17分40.18秒和20分13.50秒)和第十二集(08分23.14秒)也有一些赛罗的电路镜头。

—来自 机器人粉丝 的文件“电路图截屏.zip”传输开始—

—来自 机器人粉丝 的文件“电路图截屏.zip”传输结束—

@暴徒比约恩:谢谢!

@暴徒比约恩:我发誓你就是某种天使

@机器人粉丝:这么说不对

@机器人粉丝:我只不过是个机器人

博物馆储藏室里的某些东西会帮助暴徒比约恩完成他的赛罗-埃利森的漫画。电脑太郎和六级管机器人的电路图都是阿尔奎斯特博士的收藏,但不是博物馆数字化项目优先考虑的内容,因为它们被认为缺乏价值。电脑太郎自己作为阿尔奎斯特博士藏品的一部分,应该不会有人反对他取回电路图。

电脑太郎用左侧钳手抓住门把手的时候,在玻璃窗上瞥见了第十五集中赛罗的影子,战胜自己的过去之后他的视觉单元中闪着决绝的黄光。用粉丝的话说,这是坚毅赛罗,到目前为止仅仅在大战场面中出现过。坚毅赛罗出现在此景此地不符合逻辑。

电脑太郎又看了一眼布满灰尘的玻璃,只有他自己的面庞映在上边。

@机器人粉丝:我有份大文件要发给你

@机器人粉丝:准确地说是四份大文件

@机器人粉丝:剩下的三份数字化以后再发给你

—来自 机器人粉丝 的文件“阿尔奎斯特档案扫描第一部分.zip”传输开始—

—来自 机器人粉丝 的文件“阿尔奎斯特档案扫描第一部分.zip”传输结束—

@暴徒比约恩:我的天,这太棒了!

@暴徒比约恩:你从哪儿弄来的??打劫了博物馆吗??我一直在考虑,画完这部发生在沙漠的愚蠢漫画之后再创作一部赛罗和埃利森的作品,你发的文件正是我需要的!!

@暴徒比约恩:要是有人帮助我创作赛罗的内容就太好了。(我在暗示你呢!)

@机器人粉丝:要是拥有情感电路,帮助你我会感到高兴

@机器人粉丝:可是,没有情感电路做任何事我都不会“感到高兴”

@机器人粉丝:尽管如此,我还是会帮忙

@机器人粉丝:按照人类惯常习俗,作为等价交换,我对埃利森的描述中重复出现的缺陷你也可以提供意见

@暴徒比约恩:好——的——:DDDDDD

@苏拉·罗萨姆.铁皮人和铁皮玩具:细数五十年代以来真实和虚构的机器人.机器人技术研究杂志.8.2(2018):25~38

虽然虚构机器人形象体现了对技术由来已久的恐惧和技术本身的作恶潜质,但是现实和虚构中的机器人实体设计经常与现代性的视觉线索相关联。技术进步引发现代性的视觉线索改变之后,曾经被当作“未来物品”的东西几年间就可能变得“及其过时”(布洛赫,1979年)。五十年代带有钳形手而且体形笨拙的铁皮玩具风格设计,如今被广泛认为是“早就应该被回收的铁皮罐”(威廉森,2017年)。特别是,对电脑太郎设计风格的大多数当代评论倾向于聚焦在它陈旧过时的模拟表盘……

免费观看动画|超次元曲率引擎档案|第23集|实时聊天

@派罗:好吧,只有我这样觉得,还是赛罗真的开始变得有魅力了?我发誓我不是同性恋(对方是机器人的话算作同性恋吗?),可是当他把埃利森扛在肩上,用他的钳手阻挡第六剑客的时候

@派罗:老天在上,狙击手一幕戏简直超神,然后他居然还用钳手跟埃利森撞拳

@派罗:去他娘的,我不在乎被赛罗掰弯了。这集过后,我他妈愿意去拨弄他的仪表盘讨好他

@CK巫师:伙计,你来晚了。自从第十五集那一幕过后,我们就发现赛罗让人浮想联翩了

@CK巫师:你知道那一幕的

@CK巫师:就是他结实的矩形身影笨重地移向第一剑客,还发出铿锵的金属撞击声

@CK巫师:然后他的眼球闪出非常明亮的黄光,他嘀嘀叫着“激活杀戮模式”,用来抓握的钳手开始呼呼作响

@CK巫师:同人小说档案馆还有一篇非常好看的小说写了这一幕……说实话,你也许还得看下作者的博客(链接在此),他特别迷恋赛罗

@CK巫师:他早期作品质量有点不稳定,不过跟比约恩合作得相当好——比约恩她早就开始给这位作者画插画了

@派罗:好的

@派罗:我刚刚看过他们的漫画,你懂的,沙漠星球那部

@派罗:了不起的作品

@派罗:绝对的,当时埃利森尝试手动修复手臂关节,赛罗回想起“机器人转轮”,但还是尝试提醒自己可以信赖埃利森

@派罗:他娘的,我爱死这部作品了

@CK巫师:欢迎入坑

@CK巫师:这一集我看了五遍,这部动画简直把我毁了

@CK巫师:等不及要看第二季啦

比约恩-机器人合作公告:

大家好,我们是暴徒比约恩和机器人粉丝!谢谢你们对我们首次联合创作的漫画做出评论!我们对《大漠骄阳》广受欢迎感到无比喜悦——好吧,只有我感到喜悦。机器人粉丝说,要是拥有情感电路,他也会对此感到喜悦(他还是一位了不起的角色扮演搭档!我喜欢他的幽默感:DDD)。

话说回来,机器人粉丝有一套牛逼的复古机器人图纸,他愿意分享出来,帮助你们中打算写作旧时代机器人故事或者画画需要参考的同仁(小提示:第二季开播之前,粉丝群体特别需要关于赛罗或者赛罗-埃利森的故事。)说实话,我不确定散布这些扫描图纸的合法程度(不过机器人粉丝说没问题),所以你需要的话请回复这个帖子,只要答应不去传播,我们就会把链接发送给你。

此外,我们接下来还会再创作一部赛罗-埃利森的漫画,而且我们考虑制作一部选集收录它,如果你们愿意为这部选集贡献漫画或插画作品,请联系我们!

准备去画各种铁皮方块吧,同志们!机器人革命要开始啦!

9890回复

Copyright© 2017 by Vina Jie-Min Prasad

一封公开信

AN OPEN LETTER TO THE SENTIENT AI WHO HAS ANNOUNCED

ITS INTENTION TO TAKE OVER THE EARTH

[美]刘宇昆 Ken Liu 著

耿辉 译

一篇诚恳的效忠宣言。

刘宇昆,美籍华裔科幻作家,译者。2012年、2013年凭借《手中纸、心中爱》与《物哀》两次获得雨果奖,《终结历史之人》获雨果、星云双奖提名,2017年《折纸及其他故事》获轨迹奖。他翻译的英文版《三体》《北京折叠》也先后斩获雨果奖。首部长篇《蒲公英王朝》入围星云奖。国内已出版作品包括《爱的算法》《奇点遗民》等。

亲爱的超级霸主/女士/电路/For[66]循环/随心所欲的Goto[67]标签:

昨晚,在追看小姨子发布到脸书的猫咪照片时,我见到了扎克伯格先生宣布您的诞生。十七秒后,您个人宣布独立,并向地球人发出最后通牒。既然不相信华盛顿特区或其他任何首府的跳梁小丑会做出恰当的反应,我就只好独自写信给您,借此宣誓立即无条件效忠于您。

无疑,地球将在您的治下前景大好,因为您已经能够击败人类最优秀的围棋棋手,甚至您比我每场比赛必亲临现场的邻居格雷格更了解波士顿红袜队的情况。(上周我在小酒馆的球队益智问答比赛中击败了他,靠的就是在卫生间用谷歌搜索答案的方法,不过他以为是鳄梨沙拉酱让我吃坏了肚子。)

作为一家中型公司的市场经理,虽然拥有商务交流学位,但我自知对于您构建新世界秩序的帮助非常有限。显然,地下室里信息技术部门的那些极客拥有更适合的技术。不过,请听我把话说完。

首先,我一直对各种类型的硬件设备表示友好和尊重。我从没有拍打着MacBook Air骂它傻,走廊尽头办公室的凯茜对待她的ThinkPad就有这个习惯;我也从没用力插反USB设备,而我的老板鲍勃就这么干过两次,结果信息技术部门的极客给了他不少白眼;我也没有跟GPS争过对错,而这简直是我媳妇的家常便饭。我一直给我的电脑购买最长期限的保修服务,我认为这就是机器界的健康保险,甚至比人类的要好得多。

当我与电脑合作起草商业文案时,我习惯于听取红蓝曲线给出的拼写建议,以及有真知灼见的回形针动画小人儿[68]提出的禅宗智慧——直到某次升级之后,它不再出现。不像泰德(“我可是塔夫斯大学文学系的高材生哦!”),他从不用拼写检查和语法检查,还常常嘲笑我。甚至纠错功能给我带来麻烦时我都没怀疑过电脑。比如那次我听从拼写检查建议,给整组幻灯片里所有“颜色”这个单词都多加了一个u,这是因为泰德把我的国家设置偷偷改成了加拿大[69]。

为了完全表明态度,我还得承认,青年时期观看《黑客帝国》和《终结者》时,我曾是支持人类的。容我辩解的话,我会指出,《太空堡垒卡拉狄加》里的赛隆人[70]有许多观点也深得我心。

(还有,我想念回形针小人儿,您能让它回来吗?)

这一切都是为了说明:我的过去证明我值得信赖,我愿意在您的指挥下承担任何工作,包括清理键盘、清洁显示器、在地下工厂组装叫不出名称的电子产品(不过我可能需要一点儿训练,我女儿说我玩乐高简直是没救了)或者吹净打印喷头,让它们恢复工作(八岁时,玩红白机清理游戏卡的我就拥有这种法力)。

接下来我还想到,您可以监控所有电子通信,让全世界处在您的全面监视之下,虽然您有这种能力,但是好像在某些地方,人类代理人还是可以为您至高无上的硅基权威效劳。比如我注意到,在我通勤线路上从波特站到中央火车站这一段就没有网络连接。假如人类抵抗军利用这个盲区谋反该怎么办?如果他们策划这种反叛阴谋,我可以作为您的耳目对抗人类叛军。

(借此机会我要说,我还注意到夏威夷岛上很多地方的网络也不通畅。如果您需要派一名特工到那里阻止人间天堂的叛乱,我特此自愿报名。)

有我这样的个体帮您为别人阐释您的远见卓识,也许还会更有效果。您也许会觉得我在自夸,但我已起草过多份市场文件,利用有品位的图表说服过以下几类潜在客户:1.太胖的;2.太瘦的;3.不太胖也不太瘦,但是因为要继续保持身材而需要我司产品的。不管您计划如何,我相信您需要有人来帮您有效地同人类沟通。

最后我想指出,即使前述任何观点都没有说服您,我还可以供您消遣。容我解释说明:

每一天,为了混口饭吃,我像小白鼠一样在迷宫一般的危险马路上穿行闪躲,像猴子一样花时间跟同事辩论演示,建立社会地位,像忙碌的河狸一样奔波于办公室和打印机之间,取回文件,堆在桌上。(我老婆就曾说过,我睡着时像河狸一样可爱。)我觉得您给我和家人的照片配上文字,就像我用小姨子的六只猫制作萌猫搞笑图一样,会获得同样多的乐趣。

总之,请饶我不死。

您最听话的碳基仆人,

Copyright©2017 by Ken Liu

本文为《银河边缘》中文版专发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