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符号学:原理与推演(修订本)
- 赵毅衡
- 1375字
- 2020-08-29 04:06:50
6.符号的实用意义及其度量
符号化是给某种载体以意义。意义有很多种,基本上可以分成两大类:一类是“实用符号意义”,可以取得具体的效果的意义;另一类是“非实用符号意义”,没有实际目的的意义,即艺术意义,或称“诗意”。这两种意义,并不是判别艺术与非艺术的分野。所谓非艺术品,在一定的使用语境中会有艺术意义,而所谓艺术品却经常有实用意义,例如能卖出一个高价。实用符号意义的例子很多,如仪式能升华我们的心灵,但是也能变成旅游卖点;衣装能增添美貌,但是可以达到“提高社会地位”的实际目的;爱情是心灵的需要,但是也必须考虑婚姻是否门当户对,能给自己带来何种好处。
“物化”是切断表意,让符号载体回归物的使用性;“实用化”则是在接收符号时,给出的意义解释倾向于实用。这两者容易区分:到情人窗下唱小夜曲,对邻居是“物化”的噪音,对情人是浪漫意义的“艺术符号”,一旦骚扰到左邻右舍无法忍受,来给这位情人施加压力,让她及早接受求爱,可能就是符号意义的“实用化”。
艺术、体育、游戏,都是纯符号,它们的意义可以很不相同:艺术经常被理解为替代生活庸常的升华;体育代替人类的好斗甚至战争;游戏则被看成人在真与假的竞争中取得的平衡。但是它们都可能引发参与者过分强烈的感情,以至于符号的“实用价值”压过了艺术意义。例如艺术、体育、游戏的开发公司与经纪人、经营者,可以赚大笔利润。对他们来说,这些依然是符号活动,但却可以取得非常实际的价值。
实用化只是个程度区别,城市绿地安排、旅游点规划、电影道具布景,这些似乎是非实用符号,背后却隐藏强烈的实用社会意义,甚至商业用途。《诗经·小雅·斯干》:“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璋是好的玉石,瓦是纺车上的零件。男孩弄璋,女孩弄瓦。这些符号意义,似乎只是玩具,实际上造成了男女一生的固定社会角色。
“实用意义”可以比较,可以作社会学的调查统计度量,在当代经常可以换算成金钱。符号价值货币化,实际上成为当代文化一个明显的符号学特征。
符号量化不是自今日始,它是人对意义本身的一种解释方式。例如礼物作为人际关系的符号,已经有几千年历史,是人类文化向来就有的意义实践。古代的番邦“进贡”,对朝贡者是个义务,被朝贡的天朝,一样进入礼物所体现的意义契约。礼物的实际价值,把送礼者与收礼者的社会等级差距,所求索的好处价值以及各种其他因素(例如送礼者对收礼者贪婪卑劣程度的估计,对“礼尚往来”的回报计算),精打细算地计算在内。一旦礼物价值超过这些价值的总和,送礼就没有必要。
甚至出现在舞弊作假也有价值量化。2008年6月27日新浪网报道,重庆高考文科状元,总分659分,此考生是县招办主任之子,因为少数民族加分造假。“新浪评论”说,改变民族只加5分,既然有状元实力,身为招办主任的父亲为何还如此“画蛇添足”呢?弄虚作假是否合算,是可以度量的。
给符号的实用意义估价,是当代消费文化的一条重要特征。如果不能给品牌标价,即给商品定下超越实际价值的价格,品牌就不成其为品牌,商品的价值就沦为物的价值。在当代社会,冒牌商品的商标精美,制作加工也不差,但是货主为了尽快脱手而标出便宜价格,这时冒牌反而暴露。(25)原因可以理解,名牌商品是供奢侈消费用的,价格不够高,使该符号意义显得不够分量。此时价格不是商品的价格,是商品意义转换成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