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笑声外的遐想:哲学的相声或相声的哲学
- 程宇松
- 3579字
- 2020-08-27 05:50:22
第三节 逗哏与捧哏
下面要探讨一下逗哏和捧哏。
逗哏就是负责抖包袱的,而捧哏则负责在旁进行提示、衬托、揭露、询问、呼应。抖包袱的方法,之前已经谈论过了,现在讨论一下捧哏的作用。
提示就是对听众进行提醒,以使听众能明白包袱的意思。比如在侯宝林先生和郭启儒先生合说的《北京话》中,郭启儒通过反问来提示人们:国语十分荒唐可笑。这里的国语大概指的是民国时期的一种有些做作的说话方式。侯宝林先生在这段相声中介绍了一下:“过去也有过这样,说让人都学,那叫,叫什么?叫国语啊。……就没推开。有很多人提倡学国语,那国语说得不是味儿啊。就过去电影里边不净说国语吗?”在这段相声中,侯宝林先生有言在先地扮演了两位说国语的人,让人听来可笑。一个人要坐三轮车,蹬三轮车的人拿腔作调地说:“哦,先生,你要坐我的三轮车去吗?哦,我真的感激你喽。”郭启儒反问道:“这有什么感激的?”最后坐车的人想只付三毛钱,蹬三轮车的人还是那么阴阳怪气:“不,先生,三毛钱未免太少一点,我实在不能答应你的要求啊。”郭启儒便又反问:“这有什么要求的!”郭启儒其实就是在提醒人们:这没什么可感激的,也不算什么要求。在侯宝林先生的《歪批三国》中,侯宝林说“三出祁山”,郭启儒提醒人们是“六出祁山”。提示是一种辅助,帮助把包袱抖出来,它本身并不能使人发笑。
衬托常见于饰演相声中。比如在《夜行记》《打百分》《跳舞迷》中,侯宝林先生作为逗哏扮演的是一个应该被讽刺的角色,捧哏郭启儒则通过扮演一个常人,来衬托出侯宝林所塑造的形象的荒唐可笑。《打百分》这段相声讽刺的是不务正业者。在《打百分》中,侯宝林先生扮演的是一个“百分迷”。侯宝林先生说自己到了单位,把办公桌收拾好了,郭启儒在旁边说:“开始办公。”这是作为一个常人应该做的,而侯宝林却说“我就睡了”,引来听众笑声。捧哏通过说出常人的行为、认识、观点,来对比出逗哏所扮演的角色的荒唐可笑。
揭露可以作为逗哏抖包袱的工具,也可以作为捧哏辅助逗哏抖包袱的工具。比如在刘宝瑞先生和郭全宝先生说的《吃饭我掏钱》中,刘宝瑞饰演了一个浪费粮食还自以为有理的人的形象。他说自己吃馒头时剥皮有道理,还说古人讲过这样的话:“剥皮吃馒头,才知熟不熟。”郭全宝自言自语道:“哦,敢情有这么句话,剥皮吃馒头,才知……”然后他又意识到根本没有这句话,便说:“哪有这么句话呀?”这揭露了刘宝瑞的话的不合理性。然后郭全宝便给刘宝瑞讲道理,陈说利害,还问了刘宝瑞很多问题,刘宝瑞却都说“不大清楚”。郭全宝最后不得不和刘宝瑞一起说:“不大清楚!”索性又说:“你没个清楚了!”这就揭露了刘宝瑞饰演的角色的无知。这种手法也可以在侯宝林先生和刘宝瑞先生的《歪批三国》中看出来。以侯宝林先生的版本为例,侯宝林说《三国演义》之所以有“三国”二字,是因为三国中带“三”字的事情多。这是一种出奇的手法。然后侯宝林说:“三出岐山。”郭启儒提示听众其实是“六出祁山”,侯宝林则说:“二三如六。”随后侯宝林说:“三伐中原。”郭启儒提示说是“九伐中原”,然后郭启儒就和侯宝林一起说:“三三见九啊!”又说:“就这个呀?!好嘛,满带算术的!”这就是一种揭露的手段。这种手段在相声中是很常见的。当然,揭露本身并不一定非要讽刺什么,它只是一种辅助逗哏逗笑听众的手段。
询问是通过捧哏对逗哏的发问,来引出逗哏接下来的话或可笑的回答。之所以需要捧哏的询问,是为了使表演更加流畅,并营造良好的舞台气氛。引出包袱,也是辅助逗哏抖包袱的一种手段。如果逗哏总是自问自答,有时会显得很唐突,不利于相声的整体舞台效果,尤其不利于饰演相声的舞台效果。因为饰演相声中,逗哏大都是在扮演一个荒唐可笑的角色,对这种角色的饰演,首先就是要表现出其明明犯错,却又固执己见。这种角色一般不会对自己发问,这时就特别需要捧哏在旁进行询问。
在相声中,询问很常见。“怎么”、“还有什么”、“为什么”、“这样能行吗”、“什么意思”,这类话都属于询问。当然,询问的方式还有很多。在这些基本询问方式的基础上,可以根据特定情境对它们进行增减、改变,以适应具体的环境。
侯宝林先生在《北京话》中说:“早晨起来最好练练绕口令,练练嘴。你看我们那个马增芬同志,她嘴最好。我们都做早操,她不去,她唱绕口令。她说:‘我这也是体育的一种。’”郭启儒便在旁边问:“这怎么属于体育的一种?”顺理成章地引出了侯宝林的包袱:“这叫口腔体操。”有了捧哏在旁帮忙,相声表演的整体性、流畅性增强了,也加强了逗哏包袱的可笑程度。从中我们可以看到询问的作用。
呼应就是指捧哏用一些口头语来烘托气氛。比如,逗哏说相声时,捧哏会说些诸如“嗯”、“啊”、“哦”、“是”这类话,这就是在进行呼应,以活跃气氛,使相声表演更加流畅。
俗话说:“三分逗,七分捧。”这就是说,捧哏在对口相声和群口相声中是不可或缺的。捧哏的作用虽然有时并不明显,但是捧哏绝不会因此就丧失其价值,捧哏在低调地起着重要的作用。不能小看捧哏的“嗯”、“啊”、“哦”、“是”。没有它们,可能相声表演就会变得十分生硬唐突,不流畅,不完整。在电影中总会有背景音乐,有时候我们注意不到它们。但只要将配乐消去,我们就会发现,电影中那些刺激的情节很难再让人激动,悲伤的情节也很难再让人难过。我们通过这种类比看出捧哏的重要作用和不可或缺。可以作如此比喻:捧哏就是舞台背景、灯光、配乐,逗哏就是戏剧中的演员。
捧哏和逗哏的责任是固定的,但身为捧哏和逗哏的相声演员的作用并不是完全固定的。捧哏有时也可以抖一个小包袱,逗哏有时也可以在旁对捧哏进行陪衬。相声演员郭德纲先生说过一句话:“说相声是活的。”他说得很对,相声本来就不该是僵硬的,不然就会丧失生命力,更无法使听众满意。捧哏在适当时完全可以抖个包袱,这样不仅能创造出良好的表演效果,也能让捧哏的价值真正显露:帮助逗哏逗笑听众。捧哏和逗哏的作用不同,但二者有一个共同的目标——使听众发笑。只要时机恰当并在合理范围内,捧哏完全可以为了这共同的目标而暂时夺走逗哏抖包袱特权,这样有利于相声表演的搞笑程度和完整性。
当然,这种夺权一般情况下不能太过分,要不然就会导致职责不明和舞台效果不佳。逗哏按其责任要抖包袱,而如果同时捧哏也总想要抖包袱,那包袱就响不了了。包袱没响,就是包袱没抖出来,搞笑的部分没能逗笑听众。因此,在有明确逗哏、捧哏之分的相声中,逗哏、捧哏要首先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明确好自己的身份、履行好自己的责任,在此基础上,二人才可以进行一些发挥。
有的相声好像并无捧哏、逗哏之分,而是你逗时我捧,我逗时你捧。这种表演是一种形式上的创新,不过它也并没有完全脱离逗哏、捧哏的形式,只是逗哏、捧哏的身份不固定,不时转换而已。
逗哏与捧哏之间要配合得巧妙、密切,这样才能有好的表演效果:逗哏上句,捧哏下句,顺利地抖出包袱,完成相声表演,这就是相声表演中的和谐状态。这就需要相声演员们的刻苦训练和逗哏、捧哏之间的磨合。要想表演出好的相声,就要耗费时间来进行练习,而在舞台上临机应变、自由发挥的能力,也不是一日能练成的。这种能力的培养需要多年的舞台经验。因此相声演员们要用耐心、热爱和勤奋来对待相声这门艺术,这样才对得起听众。听众也一定要尊重相声演员的辛勤劳动。我们可以对相声表演提出尖锐的批评与合理的建议,但也不要过于吹毛求疵。
那在群口相声中有逗哏和捧哏吗?有。一般在群口相声中只有一个捧哏。因为逗哏如果不止一个,可以使气氛更加活跃,而如果捧哏有好几个,就显得有点多余了。以三个人合说的相声为例,一般有两个逗哏,一个捧哏做中间人。两个逗哏制造矛盾,抖出一个又一个包袱,而捧哏则在中间调和矛盾,以使表演顺利进行。
在刘宝瑞先生、郭启儒先生、马季先生合说的《扒马褂》中,刘宝瑞和马季为逗哏,郭启儒为捧哏。刘宝瑞先唱了几段,这时郭启儒和马季联合了起来,与刘宝瑞作对,以制造出矛盾,并引出后面的表演。在此之后,马季负责讲荒唐的故事,通过反常的手段来逗笑听众。而郭启儒则在旁进行衬托和揭露。刘宝瑞则强词夺理、牵强附会地对马季的故事进行解释。郭启儒又在旁进行揭露,以使刘宝瑞的某些解释的不合理性完全暴露出来,让人们一览无遗。马季主要是主动地抖包袱,用的是反常的手段;刘宝瑞则主要是被动地抖包袱,用的是出奇的手段。而郭启儒则是连接二人的桥梁。我们从中可以看到捧哏在群口相声中的作用,也可以明白,逗哏也可以是较被动的,捧哏也完全可以主动进攻。在《扒马褂》中,郭启儒有时就会变得主动,以引出两位逗哏的包袱。
现在我们可以得出关于相声演员身份问题的结论了。相声演员至少具有三种身份:个体、不言自明的相声演员、具有不言自明性的角色。一般来说,有必要的身份至多五种:个体、不言自明的相声演员、相声表演中的职责身份(注:单口相声中没有)、具有不言自明性的角色、有言在先的扮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