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帅克妄议世界大战

帅克是一个非常普通、不起眼的小人物。几年前,帅克就被军医审查委员会认定是个白痴,于是退了伍。这个不起眼的帅克从此以后只好靠卖狗来维持生计,兼替各种出身卑微的杂种狗伪造出身证明。

“斐迪南大公就这样被杀了。”女佣人在闲聊时对帅克说。帅克一边吐着烟斗,一边继续揉着他的膝盖。他患有风湿症,经常用樟脑油搓揉。“米勒太太,我认识两个斐迪南,一个是杂货铺老板普鲁什的伙计,那个笨蛋有一次喝了一整瓶生发油;另一个是捡狗屎的,叫做斐迪南·柯柯什卡,这两个都是小人物,就算消失了也没有人在意。”帅克说。

“不是,不是,是住在科诺皮什捷城堡的那个斐迪南大公,有可能会成为国王的那一个啊!虽然他有点胖,但是人还不算讨厌,挺虔诚的。”

“你说的那位斐迪南在哪里出事了呢?”帅克有了一点兴趣,他向来都是非常热心于这样的国家大事的。

米勒太太也十分乐意与人谈论:“在萨拉热窝,他与他的夫人坐着车子经过那里的时候有人用左轮手枪击中了他。大公当场就玩完了。”

“不一定吧,米勒太太,中枪之后也不一定马上就死啊,有可能好半天才咽气呢!这事谁能料得到呢?像他那么阔气的大公,有那么多的警卫,而且坐在车子里,只是出来巡视一趟,就走了这样的霉运,让人一枪给崩了。”

“对啊!左轮手枪相当厉害的,前一阵不就有个先生玩左轮,把全家人都给打死了?连看门的都遭了殃,也被打死了。”米勒太太胆战心惊地说。

“其实啊,是因为我们要抢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亚,估计是惹急了土耳其人,才给了那个斐迪南一枪。像他那样气派的人,也没落个好死!”

“帅克先生,您知道的还真不少呢!啧啧!”

“当然了,而且我敢说他们买的那杆枪非常棒,并且开枪打死大公的那个人一定也非常不简单。我敢和您打赌,这不是一个普通的任务。杀死一位大公哪有那么简单?那么多的警卫、人和车辆,而且必须要假装成一个绅士,假如穿得破破烂烂,像个要饭的,还没靠近大公就被警察抓住了。”

“干这种事……可不是一个人能够完成的。”米勒太太发表了她的高见。

帅克正好按摩完他的膝盖,刚好对米勒太太发表一篇长篇大论:“当然了,要是想弄死一位大官或国王什么的,总要找很多人,想一个周密的计划,集思广益,然后挑出一位勇士去完成这项任务。能否成功还得看各方面条件的配合。时间、地点和时机都要刚刚好,不能太早也不能太迟,就是大公的车子经过的那一瞬间,子弹刚好击中他。”

米勒太太非常赞同地点了点头,她的眼光鼓励着帅克,他越讲越兴奋了。

“以前那个叫卢德谢尼的不就是一刀杀了我们的伊丽莎白皇后吗?一分钟之前,他们俩还一起很悠闲地散步呢。树大招风,许多名人都莫名其妙地遇害,这背后有很多隐秘的原因呢!”

帅克咽了咽口水继续往下说:“那些人什么都不怕,谁都敢杀,说不定有一天他们还会拿沙皇和他的皇后开刀呢,或许杀红了眼,连其他人也不放过。皇族表面看起来非常风光,但是暗地里也结下了不少的仇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一个仇家端着枪拿着刀冲出来,真是危险啊!”

“而且那些个不要命的人还放出话来说迟早有一天要把皇帝杀掉,不论是谁都救不了他们。最大胆的是,这个胆大的狂徒在酒店里喝酒的时候居然敢不付账,还打了酒店老板一个耳光,于是酒店老板就叫警察把他抓起来了,关在囚车里,这回让他知道了,国家可不是吃素的!”

“现在的新鲜事还真不少啊!”米勒太太也听出兴趣来了,“您还听说过什么样有趣的事啊?”

帅克一边穿外衣一边说:“我还在军队当兵那会儿,有个步兵拿着一枝上了膛的步枪在兵营里四处游荡,大家都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他居然说要找大尉谈话。大尉当然不会好好和他讲话,一出来就命令他在营房外面待着。他火冒三丈,冲着大尉的胸膛开了一枪,血从上尉的前胸后背流了出来,把办公室里的人都吓坏了。”

“天哪,有这样的事情?太不可思议了!”米勒太太对于军营里发生这样的事相当惊奇,“那个当兵的后来怎么样了呢?”

帅克已经穿上了外衣,他正在整理礼帽,这是一项很繁琐的工作。接着说:“谁赶上这种事也得脑袋搬家了。他有自知之明,还没来得及枪毙他呢,他就自己吊死了。他借口裤子老是掉下去,向禁闭室的看守借了一根裤腰带,等大伙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用看守的裤腰带吊死了。所有的人都觉得十分奇怪,他为什么要借别人的裤腰带吊死。”

“更倒霉的是把裤腰带借给他的那个看守,他就因为这件事被判了六个月的监禁。估计他也不知道别人要使他的裤腰带上吊,后来他从监狱里逃了出来,跑到瑞士当传教士去了。据我估计,那个被杀的斐迪南也是被那个枪手给骗了,只注意那个枪手衣着名贵、彬彬有礼,并不疑心枪手要杀他。然后那个枪手冷不丁地把手枪给掏了出来,一枪就叫那个斐迪南大公丢了性命。现在这个世界上什么人都有,只是老实人不多了。”

帅克忽然想起一点什么来,问道:“他朝大公身上开了一枪还是几枪?”

“据报纸说是很多枪,把斐迪南大公打得像个马蜂窝一样。那也要不少的子弹吧?估计子弹都打光了。”

“那个枪手不是普通人,这事干得真不赖,不知道他使的是什么枪。假如是我,我就去买一把勃朗宁,又轻巧又好用,随便藏在哪里都看不出来。子弹的速度太惊人了,在短短的两分钟里,可以打死二十个大公级别的人物,不管他是胖子还是瘦子。而且我个人认为,胖子总是比瘦子好打些,对吧,米勒太太?”

帅克先生又开始滔滔不绝了:“你记得那个胖乎乎的西班牙国王是怎么死的吗?也是被打死的。话又说回来,当国王的多半都是大胖子。好啦,米勒太太,我要去‘管你够’酒家喝一杯,有件事情我需要交代一下,我已经将家里的那只小猎犬订给别人了,而且收了订金。要是有人来取,就对他说小狗现在住在乡下的养狗场里,在耳朵长好之前它必须待在那儿,否则会伤风的。还有,你走的时候把钥匙交给门房就可以了。”

“管你够”酒家在附近一带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了。老板巴里维茨尽管是个粗人,可也喜欢卖弄点酸溜溜的墨水,总是劝人阅读雨果的作品,尤其是写拿破仑在滑铁卢战役中给英国人铿锵有力回敬的那一小段。但他自己说话可就不顾那么多了,每说一句话都得加个“屁”字、“屎”字一类的粗话,譬如他老说“老子才不管这屁事呢!”

下午这会儿,酒家里的客人很少,只有一位顾客——勃利特施奈德,他的真实身份是警察局的密探。但密探也有无聊的时候啊,他总是想和巴里维茨聊点什么,而巴里维茨只注意手边的一堆脏盘子,两个人怎么也聊不起来。

勃利特施奈德还是想和巴里维茨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他一开口便是老生常谈:“今年夏天真不错啊!”

“不错顶个屁!”巴里维茨的反应真够令人失望的,他一边回答一边收拾他的碟子。

勃利特施奈德几乎都不抱希望了,巴里维茨仿佛对与他谈话没什么兴趣,但他又不死心:“你知道萨拉热窝出的那件好事儿了吧?”

“你说的‘萨拉热窝’是在努赛尔酒店的包房吧?那儿可够乱的,每天都有人在打架,而且还因为打架而出名。”巴里维茨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

“不是努赛尔酒店,是波斯尼亚省的萨拉热窝,斐迪南大公巡视那里的时候被人打死了,现在,很多人都在议论呢!”

巴里维茨对这些政治事件可没什么兴趣,他一边点着烟斗,一边不屑一顾地回答说:“我对这种屁事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哪个兔崽子想问我这号事,我会让他尝到我的厉害的,让他吻一下我的屁股!这个主意不赖吧?”巴里维茨对这类话题相当的谨慎,“现在这样的社会,真的是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谁要是和政治上的鸟事沾上了边,都有可能丢掉脖子上的那颗东西。我只是做小本生意,每天招呼客人就够我忙的了,至于什么萨拉热窝,哪个大公被打死了,我压根就没有一点兴趣,他妈的什么鸟事,我才不想管。多管闲事的结果只会是去庞克拉茨监狱待着。”

看来这场谈话是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了,勃利特施奈德大失所望,他环顾四周,终于发现了一个新的话题,“现在挂镜子的那地方以前不是一幅皇帝的肖像吗?好端端的干吗要换啊?”

巴里维茨说:“这画以前倒在,但是店里有许多苍蝇,常常在画像上拉屎。我可不想对皇帝大人不敬,或是因为这事而他妈的去蹲班房,所以就收到顶棚上去了,店里人多嘴杂,我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是不是因为萨拉热窝的关系啊?”勃利特施奈德又把话题给扯了回来。可这并没有难倒巴里维茨先生,他既要同酒客聊天,又不想招惹是非:“你说的萨拉热窝我想起来了,那儿天气非常热,我以前在那儿当兵的时候,上尉先生经常会往头顶上放一块冰用来解暑。”

密探勃利特施奈德的兴趣一下子就被调动起来了:“您那时在哪个联队当兵呢?”

巴里维茨必须格外小心勃利特施奈德这号人:“您怎么对这种事都有兴趣呢,连我自己都记不住了。这种鸟事,我可不感兴趣,劝您也不要多管闲事了,小心惹祸上身,到时候就麻烦了。”

勃利特施奈德讨了个没趣,知道从巴里维茨那里挖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他也不说话了,阴沉着脸喝啤酒。

“老板,给我一杯黑啤酒。”帅克迈进了酒店,“据说维也纳今天也挂了黑纱了。”

一听这话,勃利特施奈德两眼放光:“他们在科诺皮什捷挂了十幅黑纱,表示哀悼。”

帅克坐了下来,猛灌了一口啤酒,满意地咂了咂嘴,“我说应该挂上整整十二幅黑纱。”

“为什么呢?”

“十二幅就是一打,好计数也好算钱,而且成打买比较划算。”帅克自己觉得说得很有道理。勃利特施奈德也想不出用什么样的话来回敬他。

帅克又率先打破了这沉默:“那个斐迪南大公还真是不走运啊!年纪轻轻的就死了,他本来有机会能够当上皇帝的。不过这样的事谁说得清楚呢,我当兵那会儿有个十分得宠的将军,本来可能升官做元帅的,可是有一天莫名其妙地从马上摔了下来,等大伙把他扶上去的时候,你猜怎么着?他已经断气了。我自己最讨厌军事演习了,平白无故搞什么演习?还不定发生什么事呢。有一次演习的时候,他们让我在单人禁闭室里待了十天,就因为我的衣服上少了二十颗纽扣,关禁闭的日子可真难受啊。最可恶的是,他们还把我的双手绑在脚上,他们管这叫‘鸳鸯套’,我只能缩成一团。”

说到这儿,帅克喝了一口啤酒,他的思想完全回到了以前当兵的那会儿:“军队有军队的纪律,要不然就成了一盘散沙了。在军队里,谁都得遵守纪律,否则会受到惩罚的。我们部队里的马科维茨上尉就常常对我们说:‘你们这班杂种要是没有了纪律,还不无法无天,像个猴子一样四处乱窜?那还当什么兵,打什么仗啊!’他说的其实也挺有道理的:无论如何军队也该有个纪律,总不能让士兵到处乱跑,或者真的像猴子一样全都蹲在树杈上吧,那像什么话啊!”

帅克越扯越远,密探勃利特施奈德又不失时机地把话题给拉了回来,转入正题:“萨拉热窝那事,是塞尔维亚人干的吧?”

帅克可没有酒店老板巴里维茨那样谨慎小心,他正想就外交大事发表一大通的评论呢:

“您老可大错特错了,凶手是土耳其人。这事土耳其人计划了很久,目的是为了捞回波斯尼亚和黑山。土耳其在一九一二年的时候败给了塞尔维亚、保加利亚和希腊,后来,他们想要奥地利出兵帮助,但你想,奥地利能答应吗?于是土耳其人怀恨在心,找机会报复,所以他们就把斐迪南给杀了。”帅克对奥地利与巴尔干半岛的政治形势分析了一通之后得出了上面的结论。他忽然又想起了一点什么,转过头去问酒店老板巴里维茨:“你是不是不喜欢那些土耳其狗崽子?”

巴里维茨还是那种不偏不倚的口气:“对于我们这样开酒店的人来说,政治顶个屁用,又不能多赚钱。土耳其人往店里一坐,也和你们一样是我的客人,只要他们付清酒钱,别的我也不多管,这是我的原则。只要他不赊欠我的酒钱,他爱杀谁就杀谁,爱信什么就信什么,爱入什么党派就入什么党派,关我屁事!这些闲事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

在这里耗了这么久,密探总得抓住一个口实什么的:“你们不觉得这对奥地利是一个很大的损失吗?”

巴里维茨对这个问题显然没有什么兴趣,帅克却抢着发表自己的意见:“斐迪南对于奥地利的意义可不是其他的什么废物就可以随便代替的,的确是一个很大的损失,但我认为他应该长得更胖一点,那样的话就非常好了。”

勃利特施奈德的鼻子嗅到了帅克话里不平常的味道,他觉得有必要深入探讨一下这个问题,于是试探性地问道:“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您能不能具体地说一说?我很有兴趣。”帅克洋洋得意地说道:“什么意思,你连这个都不明白吗?我解释给你听好了:斐迪南大公要是再胖一点的话,就不会到萨拉热窝去送死了,报纸都登满了这桩败兴事,真是丢人现眼,活脱脱的一个现世宝,他要是再胖一点的话……”

“会怎么样?”

“肯定会为了保卫他城堡周围的蘑菇和干柴中风而死的。你知道,大公他老人家对付城堡附近那些占他便宜的刁民的手段可是出了名的。很多年前,布杰约维策的集市上有个名字叫帕希基斯拉夫·鲁威克的牲口贩子因为一点口角被人捅死了。就为了这点小事,引出了一连串的事来。帕希基斯拉夫·鲁威克的儿子叫博胡斯拉夫。可人们都不叫他的名字,而叫他被刀子捅死的那个人的儿子,他的牲口怎么也卖不出去了,到最后,他走投无路,就跳河自杀了,就是从伏尔塔瓦河上的克鲁姆洛瓦桥上往下跳的。有人看见他自杀,就去救他,他喝了一肚子的河水。大家七手八脚地帮他把肚子里的水弄出来,还找来了医生,但最后,他还是死了,真是一个不幸的人啊!”

帅克的这个比喻与原来的话题完全不搭边,天晓得帅克的脑子是如何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的,连精明的密探都被他弄糊涂了:“斐迪南大公被刺与这个牲口贩子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没有。”帅克的回答简直令人摸不着头脑。“我只是偶然想到就说了出来,应该是没有什么联系的。一个大公怎么可能与牲口贩子有什么联系呢?那不是开玩笑嘛!我现在最担心的不是别人,而是斐迪南大公的妻子!”

“你担心她什么?”

“你想啊,那个枪手只用了一支枪,就使她失去了丈夫,使他的孩子们失去了父亲,使他的领地失去了主人,她就是一个寡妇了。要是再嫁给一个别的什么人,然后再次坐车出游,她的丈夫又被打死了,那她不还得再次成为寡妇!”

“谁会那么倒霉呢,一连几次碰上这样的事,不可能吧!”

帅克马上驳回了他的话:“谁说不可能?早些年在赫鲁布卡附近的兹列威,有一个叫毕居尔的护林官,知道什么是护林官吗?就是防止人偷猎的守林人。他有一个妻子和两个孩子,生活挺幸福的,但是有一天他被偷猎的人打死了,他的妻子因此而守了寡。不久之后,这个寡妇嫁给了附近一个地区的护林官,叫佩皮克·谢洛维茨,两人一起又生了两个孩子,但是后来,这个佩皮克·谢洛维茨又给人打死了,寡妇又成了寡妇。她的第三个丈夫也是护林官,也遭到了同样的命运。这三次婚姻除了六个孩子之外,上帝什么东西也没有留给她。第四次结婚,是赫鲁布卡地区的爵爷替他做的主。爵爷觉得只要不嫁给护林官就没什么关系,于是把她许配给了一个渔夫。谁想到在生了两个孩子之后,渔夫在捕鱼的时候落水而死。简直太不幸了,这个倒霉的女人又带着八个孩子嫁给了奥德尼亚尼的一个专门阉猪的人,但那个人的脑子有点问题,半夜拿斧头把自个儿老婆给杀了,然后自己去自首,他是个真正邪恶的家伙,在被吊死之前还把牧师的鼻子给咬了下来,而且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一个劲儿地辱骂皇上。”

勃利特施奈德仿佛发现了他要找的东西,眼睛里放出了光亮:“你知道他都说了些什么吗?是不是非常恶毒?”他期待从帅克嘴里能说出一点对他有价值的东西来。

“我是个安分守己的市民,而且胆子也不大,可不敢将那些话学给您听,那可是些最邪恶的诅咒啊!据说有一个法官就是被那些可怕的话吓傻了的,谁也不敢把那些难听的话泄露出去,这可不是一般的酒后失言啊!”

勃利特施奈德紧紧追问:“酒后失言的话也会骂皇上吗?大约是一个怎么样的情形呢,你能形容一下吗?”

巴里维茨终于受不了啦,他并不喜欢别人在他的酒店里谈论国事。“先生们,难道你们就不能说点别的吗?在这样的非常时期,说什么都比说这种鸟事强啊。要是万一惹出什么祸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可是巴里维茨的请求并没有对帅克和勃利特施奈德产生什么作用,帅克也没在意老板的警告。

“酒鬼会怎样辱骂皇上呢?其实这个问题不难解决,勃利特施奈德先生,您可以试着把自己灌得大醉,然后再构思出一大堆的侮辱皇上的话来,您可以在脑子里想您说的话都变成真的了,只要有一半的真话,那皇上就得龙颜扫地,啧啧!最好还叫人在旁边给您演奏奥地利的国歌,那样就更加热闹了。”

“帅克先生,我还是不太明白,要不,您给我举个例子如何?”

“你可以说,皇帝老子有什么了不起的,他的儿子鲁道尔夫不是一样年纪轻轻就夭折了吗?皇后也在散步的时候让别人一刀给捅死了。做他的兄弟也不保险,要么被处死,要么就失踪,现在可好,连叔叔也给人杀死了,真是一个被魔鬼诅咒的家族啊,要不坚强点怎么受得了啊!”

“帅克先生,要是碰上这样一个酒鬼,估计谁也受不了啊!专门捡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说。”

“是啊,我可不一样,要是今天开战,我一定要冲上最前线去效忠皇帝。现在,自己的叔叔被人杀了,皇帝一定不会就此罢休的,你等着瞧吧!可能马上就要开战了,我们英明的奥地利的皇帝,一定会联合塞尔维亚和俄国,他们和我们是一边的,然后就要开始打了。”帅克仿佛对整个的社会局势了解得十分的深入和透彻,憨厚的脸上挂着傻笑。他继续为帝国的前途指引着航向,“我们一旦与土耳其开战,德国肯定要向我们发动攻势,因为他是土耳其的盟友,这样,德国的宿敌——法国就会帮助我们。然后这么多的国家就开始你打我,我打你,混战成一团,不打个你死我活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密探终于从帅克的嘴里听到了他等待许久的东西,他觉得表明身份的时候到了,于是他阻止帅克继续往下说。他将帅克请到过道里并出示他的秘密警察的标志——双头鹰证章,这令帅克觉得非常吃惊,帅克坚持认为他什么错事也没做,也没有得罪人,只是可能与密探先生之间有一点误会。但是勃利特施奈德却言之凿凿地宣布帅克犯了包括叛国罪在内的好几宗重罪,必须要跟他去警察局走一趟。

在过道里交涉了一番之后,他们又回到了酒店里,他们各自都还有一点事情需要处理。

“巴里维茨先生,我在您这里一共喝了五杯啤酒,吃了一根煮香肠和一个三角形的吐司,请您再给我一杯李子酒和我的账单。我现在必须离开了,因为我被逮捕了。”

可是事情并未完结,勃利特施奈德也命令这位谨小慎微的酒店老板将业务交给妻子,这意味着他被捕了。

“为什么?”巴里维茨不解地问,“难道我做错了什么吗?我一向都是非常注意自己的言行啊!”他对自己的被捕有点愤愤不平。

密探勃利特施奈德阴险地笑了一下,“你真的没有做错什么?你让苍蝇在我们的皇帝画像脸上拉屎,这已经是相当严重的罪行了。”

帅克毕竟是当过兵,见过世面的人,并不会因此而害怕或失去风度,他仍然带着惯有的和善的微笑,不时说一句打趣的话,仿佛他们不是去警察局,而只是下午茶后的散步而已。

“我本以为需要爬着去警察局呢!”

“怎么讲?”密探不解其意。

帅克的理由是认为被捕之后就没有权利直立行走了,只能手脚并用地在地上爬,就这样说着说着就到了警察局,帅克被带到了传讯室里。

就在这个时候,“管你够”酒家里阴云密布,巴里维茨先生正在向他的妻子讲述今天在酒店里发生的事,以及他即将被捕的事实,他的妻子被这飞来横祸吓得大哭起来。巴里维茨先生也手足无措,但是又要安慰妻子,心里想,不知他们会为了那张沾满苍蝇屎的画像对自己怎么样。

帅克就因为在酒店里谈论世界大战而被请到了警察局,但没有人意识到他的超人才华和高超的见地,要是后来人记得帅克的这段评论,一定会对他的准确性表示惊异的,他真的是一个非常值得研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