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安唐代历史文化研究
- 王双怀
- 2724字
- 2020-11-18 17:11:16
二、佛经翻译中的文化交融
如上所述,唐都长安作为唐朝乃至世界文化的中心,引领世界佛教文化发展潮流,其中重要的一点就是佛经的翻译。众所周知,中国佛经翻译经过三个阶段,其中前两次为后秦鸠摩罗什,以及南朝梁真谛主持的佛经翻译,而唐代玄奘、义净、不空、菩提流志等人在长安主持的佛经翻译,在已有翻译程序和成果的基础上,对于长安佛教国际化,以及佛教中国化产生了重大影响,扮演佛教中国化的直接推手。当然,翻译佛经,不仅需要既懂梵文、又有扎实的汉文基础的专门人才,是两种语言的对译和碰撞,两种文化的交融,而且孕育着开放与创造新的契机。这样,在唐都长安出现的由国家支持推动的译经活动,很好地体现了文化交融的特点。
事实上,除过众所周知的鸠摩罗什等人翻译佛经之外,隋代著名僧侣释彦琮亦曾主持隋炀帝设在洛阳上林园的翻经馆,翻译出大量的经书。他在译经过程中,逐渐总结出一些对后世颇具指导性的心得和感悟。如他曾对翻译经书提出十条注意事项,即“粗开要例,则有十条,字声一,句韵二,问答三,名义四,经论五,歌颂六,咒功七,品题八,专业九,异本十”。
释彦琮还提出参与译经者必须具备以下八个条件,才能够胜任译经任务,即“所备者八:诚心爱法,志愿益人,不惮久时。其备一也。将践觉场,先劳戒足,不染讥恶。其备二也。荃晓三藏,义贯两乘,不苦暗滞。其备三也。旁涉坟史,工缀典词,不过鲁拙。其备四也。襟抱平恕,器量虚融,不好专执。其备五也。沉于道术,澹于名利,不欲高衒。其备六也。要识梵音,乃闲正译,不坠彼学。其备七也。博阅苍雅,粗谙篆隶,不昧此文。其备八也。八者备矣,方是得人”。从此后的译经实践看,上述八个条件确实是每个参与翻译佛经人士必须具备的先决条件。
其次,《宋高僧传》卷三《唐京师释满月传》所附作者释赞宁“论”,其中提到翻译佛经过程中涉及的译字译音、胡语梵言、重译直译、粗言细语、华言雅俗、直语密语等六个方面问题,对于佛经翻译过程中梵本的选定、人员的配备及分工、译场与译主的协调,以及遇到问题如何解决等,均给予解释和说明,可以说是当时翻译佛经的纲领性、指导性的东西,处处显示出文化交融的要素。
另外,宋人编纂的《佛祖统记》卷四三中,详细记载了佛经翻译的工作流程,参与人员的分工,即对翻译流程及责任体制的记载。第一译主是统筹规划译经的直接责任者,负责选定经书,制订译经计划,具体指导、把握、解决译经过程中可能出现的问题;第二是坐在译主左边的证义,坐在译主右边证文,听译主高读梵文,检查是否有误,并且担当和译主评议考量梵文经书之任务;第三是精通梵文和汉语的僧侣,他审听梵文,并将梵文转换为汉字,但仍然是梵文的音韵;第四为笔受,即将已经转换为汉字的梵音改为汉文;第五为缀文,将转换的汉字连接成为完整的汉文句子;第六为参译,即对证原梵文经卷和翻译后的汉文,指出其中可能存在的错误;第七为刊定,其职责是修改删补译好的汉文,捋顺上下文意思;第八为润文,就是润色上述翻译的汉文经,最终改定成书。当然,以上只是译经院(场)具体责任者和担当者,一般还要有一个监护官(宰相),负责译经的后勤保障。可见,要将梵文经书翻译为汉文,是要经过一系列专门人才协同合作,政府全力支持方能毕其功,任何个人都只是译经群体中的一分子。
从现有的史料记载看,译主在翻译过程中起着重要的不可替代的作用,从玄奘、义净,到不空和菩提流志都能说明这一点。首先,上述数人获得唐朝最高统治者的膜拜和支持,玄奘得到了唐太宗、唐高宗父子无微不至的照顾,从慈恩寺、翠微宫,再到玉华宫译场的设置及人员的配备,处处都有皇帝垂顾的影子;义净受到武则天的垂爱,不空深受极力奉佛的唐代宗支持,此前菩提流志的译经也是如此。其次,这些人都具有渊博的知识、超常领导能力,以及令人钦佩的求法传道经历,对各自的母语耳熟能详,又前往佛典所在的印度或者来到作为佛教集散地所在的长安、洛阳,熟练掌握翻译佛经所必需的梵文、汉文,成为享誉佛界的高僧大德,对涉及的其他语言也达到灵活运用的程度。应该说,他们本身就是佛教文化交融的化身,身处长安主持佛教经典的翻译,也给长安佛教文化增添了亮丽的色彩。其三,参与佛经翻译的僧人,不管是途经漫漫沙海不远万里从印度、中亚等地,还是漂洋过海不惜身家性命来自朝鲜半岛,他们的佛学修养及其语言天赋,均在当时堪称上乘,在佛教的某个方面都颇有建树。如贞观、永徽年间享誉长安的总持寺僧智通,与梵僧对译《千臂千眼经》二卷,智通本人“善其梵字,复究华言,敌对相翻,时皆推服”。参与菩提流志在长安翻译《宝积经》,担当证义的循州僧侣释怀迪,“久探经论,多所该通,七略九流,粗加寻究。以海隅之地,津济之前,数有梵僧寓止于此,迪学其书语,自兹通利”。祖籍印度、生在大唐的释慧智“本既梵人,善闲天竺书语,生于唐国,复练此土言音。三藏地婆珂罗、提云若那、宝思维等所有翻译,皆招智为证,兼令度语”。当然,还有来自唐朝藩属国新罗的僧侣,如圆测、神昉等人,他们因各种原因,年龄很小就到达唐朝,首先学习汉语和梵文,然后在唐都长安著名寺院修行,提高佛教修养,最终在佛教教义或者其他某个方面做出成就,产生一定的影响力,进而接受选择,参与唐朝国家组织的佛经翻译,担当重要的使命。可以说,在长安这片赋予佛教文化精神炽热的土地上,这又是一种交融。
翻译经书过程中朝野臣僚参与,也使得这种交融更具实际效果。玄奘和尚在慈恩寺、玉华宫等处开设译经场,京中知名大臣如于志宁、来济、许敬宗、薛元超、李义府、杜正伦等人参与润文自不必说,而中宗景龙四年(710),义净在大荐福寺翻译《浴像功德经》《毗奈耶杂事二众戒经》《维识宝生》《所缘释观》等20部,除过众多的梵僧担当证梵本、证梵义、读梵本、证义、笔受、证译之外,当时著名文人官僚李峤、韦嗣立、卢藏用、张说等20余人次文润色,宰相韦巨源、苏环监护。睿宗先天二年,菩提流志在长安北苑莲池、甘露亭译经场,翻译佛典120卷,梵、汉僧侣担当证文、证义、笔受等基础工序,朝臣卢粲、徐坚、苏瑨、崔鐻、卢象先、郭元振、张说、魏知古等参与润文,呈现出“儒释二家,构成全美”的交融和谐局面。如此场景在此后唐朝廷支持的译经场中成为习以为常的事情。
由长安以外寺院僧侣翻译的佛经,必须由译者将其运至长安,才能获得佛教界的认同,并发挥其应有的功能。
总之,通过佛经翻译,唐都长安不仅聚集一大批来自不同地域国家,掌握多种语言,潜心修行探究、学有所成的佛教专家,而且通过唐朝廷的大力支持,开设国家资助的译经馆,翻译通过多种途径从印度带回的佛教经典,这种在译经过程中产生的佛教文化碰撞交融,集中体现在最后定本的汉语化的佛经疏论上,引领佛教中国化风潮,体现出唐都长安作为国际化大都市的多元交融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