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长安都市佛教的东亚传播

1.唐都长安佛教与新罗佛教传播

唐朝建立之后,佛教成为治理国家的重要工具之一。由于最高统治者的提倡和支持,佛教发展传播异常迅速,其中和朝鲜半岛新罗国佛教文化交流更是如此。从现在掌握的史料看,来自新罗的僧侣有国家选派,也有大量的自己前来求法巡礼的僧侣。有的人年龄很小就来到唐朝,而有的人在新罗已经有了一定的佛学修养,有的人在新罗已声名鹊起,来到唐朝只是镀金并有所希求而已。但无论如何,这些人来到唐都长安,或者跟随高僧大德领会翻译最新佛教经典,如修炼法相唯识宗的新罗僧侣就有圆测、胜庄、神昉、智仁、玄范,学习密宗的惠日、慧超等人,从现存记载看,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这些人最终都没有返回新罗,老死唐朝,但他们的学说和贡献,在唐朝与新罗频繁地来往前提下关于唐朝与新罗关系,可参考党银平:《唐朝与新罗文化关系研究》(中华书局2006年版);以及拜根兴:《七世纪中叶唐与新罗关系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年版)、《唐朝与新罗关系史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年版)两书。,或多或少都影响到新罗佛教的发展关于新罗僧侣参与唐朝译经场、馆翻译佛经,可参郭磊:《7—8世纪唐朝的佛经翻译和新罗学僧》,《韩国研究》总第10辑,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10年版。

也有结伴前往印度取经者,只是这些人均未返回新罗,但他们坚强不屈的精神,感召着前来求法巡礼的新罗和尚。依据义净《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卷上记载,贞观年间前往印度取经的新罗僧侣有:阿离耶跋摩从长安出发,前往印度取经,到达后“亲历圣踪。住那烂陀寺,多闲经论,抄写众经”。他很想返回,但还是老死于该寺。慧业和尚历经艰难险阻到达印度,60多岁死于那烂陀寺。玄恪法师到达印度大觉寺,不惑之年染病而死。玄太法师永徽年间走吐蕃道,过尼泊尔到达印度,数年后返回唐朝,不知所终。还有没有留下姓名的两位新罗和尚,他们从长安出发,走海路前往印度,但在中途患病身亡。慧轮法师麟德末奉敕随唐僧玄照前往印度,玄照后返回唐朝,慧轮“既善梵言,薄闲《俱舍》”,在当地生活。当然,新罗僧侣前往印度取经最著名、最有收获者当属慧超。16岁的少年慧超开元七年(719)与抵达广州的密教大师金刚智相见,他们乘海舶前往印度求法巡礼,开元十五年(727)抵达安西。返回长安后在大荐福寺金刚智门下学习,天宝元年金刚智圆寂后跟随不空和尚习经。后慧超前往五台山,德宗建中年间(780—784)在乾元菩提寺圆寂。慧超之所以名传后世,不仅表现在他跟随金刚智、不空两位密宗大师,翻译《大乘瑜伽金刚性海曼殊室利千臂千钵大教王经》,而上世纪初在敦煌石窟发现传世《往五天竺国传》残卷,则是继东晋法显《佛国记》,玄奘《大唐西域记》后的又一部记载往返印度沿途所见所闻的著作,慧超往返印度取海道、陆路,又和上述法显、玄奘有所不同,显示出他的独特性。这一时期前往印度取经的还有无漏、元表、悟真等人。无论如何,上述新罗僧侣在风起云涌的求佛法活动中,敢为天下先,不惜身家性命誓死求法取经,不仅感动一代代新罗僧侣,而且对佛教传入新罗的质和量,都有相当大的促进。

前来唐朝求法巡礼者更是多见于史载,学成回国的高僧大德,为新罗佛教传播发展做出了突出贡献。慈藏贞观十年(636)受新罗善德女王的派遣,前来唐朝修习律宗,慈藏先后在五台山、终南山修行,贞观十七年(643)要求返回新罗,回国前慈藏“以本国经像未充,乞斋藏经一部,并诸番幢花盖堪为福利者,赍还本国”《续高僧传》卷二五《唐新罗国大僧统释慈藏传》。,唐太宗答应了他的请求。慈藏回国后,向善德女王建议建造皇龙寺九层塔,这座佛塔不仅是新罗都城最具象征标志性建筑,而且作为新罗“护国三宝”,受到以佛教立国新罗朝野的遵奉和重视;慈藏还积极促成新罗改穿唐朝服饰,运用唐高宗永徽年号,使新罗与唐朝的官方关系进一步深化。义湘和尚龙朔二年(662)受新罗文武王派遣到达长安学习华严宗,咸亨二年(671)回到新罗。由于义湘对新罗华严信仰的贡献《三国遗事》卷四《义湘传教》。,韩国佛教界将其奉为新罗华严初祖。除此之外,留学唐都长安的顺璟研习唯识宗《宋高僧传》卷四《唐新罗国顺璟传》;《三国遗事》卷四《胜诠骷髅》。,胜诠学习华严宗,惠通、明朗密宗等《三国遗事》卷五《惠通降龙》,同卷《明朗神印》。,元晓大师虽然因各种原因未能前来唐都长安求法《宋高僧传》卷四《唐新罗国黄龙寺元晓传》。,但他的著述学说也可能受到唐朝本土佛教的影响。

唐中后期辗转唐朝各地及唐都长安的新罗僧侣,对于佛教传播,新罗九山宗派的形成具有决定性的作用。无相大师从都城长安到剑南四川,创净众宗,在成都保唐寺圆寂,因为无相的缘故,很多新罗僧侣均前往参禅,促使新罗境内禅宗兴盛。王室出身的金觉乔虽未到过唐都长安,入唐后就在九华山苦修,成为信众敬仰的地藏菩萨《宋高僧传》卷二〇《唐池州九华山化城寺地藏传》。。而由于禅宗的盛行,入唐新罗僧侣前来巡礼,直接促成新罗九山禅派的形成和发展,对此,笔者曾在《入唐求法:铸造新罗僧侣佛教人生的辉煌》一文中曾有论述,在此不赘!

上述入唐新罗僧侣的译经修禅、求法巡礼,他们对佛教经典的吸收和探索,在唐都长安感受到的佛教文化的独特气息,以他们青春年华的亲身实践,在中华佛教圣地长安争得他们的一席之地,使得长安佛教文化在交融交流中发展,并经过时间的洗礼,完成佛教中国化的历史进程。同时,他们从长安走出,将佛教最新的理论架构带回新罗,促进了佛教在新罗的进一步传播。他们成为长安佛教交融发展的催化剂和见证人,为唐都长安佛教文化的交融传播做出了突出贡献。

2.日本学问僧与长安佛教传播

早在遣隋使时代,长安就频现日本学问僧的身影。道慈和尚长安二年(702)随第七次遣唐使粟田真人使团入唐,在唐都长安学三论、法相二宗及密宗近20年,并以学业优异著称于世,曾被选入皇宫中讲《仁王》《般若》二经。回到日本后积极传播佛教,居住于大安寺等寺院,天宝三载(744)以70多岁高龄圆寂。道慈和后来到达长安的玄昉,返回后参与日本东大寺等佛教寺院的设计建造,不仅吸收了唐朝寺院建筑的合理成分,而且依据日本的山地形势,形成日本的佛教寺院建筑风格。

荣睿、普照两位僧侣开元初年来到长安,一边求法修行,一边积极物色唐朝律宗大师前往日本,最终选定曾经在长安受戒的律学大师鉴真和尚。经过6次磨难,鉴真和尚终于到达日本,为日本佛教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杨曾文:《唐鉴真大和尚东渡与日本律宗》,《扬州大学学报》2011年第2期。

空海804年到达唐长安,先后在青龙寺等寺院求法巡礼,806年返回日本高文汉、李秀英:《论日僧空海对中日文化交流的贡献》,《文史哲》1999年第2期。

圆仁在唐朝九年间,一大半时间在长安寺院居住,他的不朽名著《入唐求法巡礼行记》记载了他求法巡礼的艰难历程,他对唐中后期长安佛教的记载,9世纪东亚各国文化交流,以及返回日本后的传播活动,奠定了他在日本佛教发展中的地位李宗勋、陈建红:《圆仁的〈入唐求法巡礼行记〉与9世纪东亚海上通交》,《东疆学刊》2008年第2期。

总之,长安佛教文化在日本的传播,既有日本学问僧不畏艰难险阻兢兢业业地求法学习,也有中国高僧大德舍生忘死前往传播,经此两个或多个途径,促进了佛教文化在日本的传播,显示出长安都市佛教文化交融发展强大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