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东院偏厅,五尊一尺余高,一人抱粗的瓷瓮,依次摆在大眼瞪小眼的几人面前,适才架着满载金银的驴板车,穿梭在各坊间的紧张,直至此刻仍是惊魂未定。
三瓮金饼,两瓮金块,其中还夹杂这不少珍贵的金币,熠熠金光照进杜行如懵懂的眼中,他从未见过如此之多的黄金,痴痴地盯着五尊瓷瓮:“这得有多少啊?”
“换成铜钱,能堆满你六人新家!”裴行俭语塞颤抖地擦去脸颊的汗水,才发觉衣衫早已浸透。
闻言,六人嘴巴张得几乎能将裴行俭的头颅吞进去。
片刻,裴行俭寻来一干金称,逐一称量,竟有五斛许。唐时一斛约等于后世六十千克,五斛便是三百千克,六百斤!
身为当朝一品在京官员的房玄龄,每年禄米收七百石,职田收一千二百石,月俸十一贯,再算上为一品官员服役的近一百人的力课,房府一年不吃不喝,将所得财物悉数换作黄金,最多也只能换眼前五尊瓷瓮中的半瓮而已。
正所谓人无横财不富,仅眼前这五瓮黄金,足以排入长安富豪榜前十名。当然,与后世同理,一夜巨富后,所得之钱总得有个来由,显然今夜挖到的五尊瓷瓮无法以正常名义公诸于世。
“不知良相作何打算?”李君羡凑近瘫软在榻上的房玄龄。
去年李道宗贪污,牵扯出一大批官员,房玄龄可不想把这烫手的山芋藏在自己家里,只见他无力摆手道:“既是五郎所取,自是由五郎支用!”
穿越过来的第一个夜晚,李君羡就想对这些黄金下手了,只是一直寻不到时机,如今有房玄龄垫背,不取白不取。
探手从瓮口取过六块巴掌大的金饼,看向垂涎欲滴的杜怀恭六人,李君羡煞有其事道:“今夜你六人出力甚多,如今这六块金饼算是对你六人的奖赏。”
话言未了,杜行如就要捧手去接,却见李君羡摇头道:“你六人家境贫寒,突然冒出金饼,必然为人所疑,保不准,还没花出去,就被架进县廨吃牢饭了。”
“不如由良相为他六人换作铜钱!”裴行俭急中生智提议道。
“我正是此意。”
李君羡说时,看向刚缓过神来的房玄龄:“良相若是觉得仍不放心,大可等此次救灾结束后,再以六人为救灾奔波,出力甚多之由,将铜钱赏赐下去,想来也无人疑心了。”
接过六块金饼,端详片刻,房玄龄颔首到:“如此倒也未尝不可!”
六人闻言,欢欣鼓舞,连忙拜谢大恩,却听李君羡细心叮嘱道:“今夜之事玩可不可与他人言说,即使家中阿耶阿娘,兄弟姊妹,全当今夜是来相府做客。”
“谨遵五郎所言!”六人齐声道。
夜已入深,让心潮澎湃,激动异常的六人此刻回大通坊,必然露馅,好在相府厢房甚多,六人也趁机体验一把相府宾客的待遇。
安排六人前去安睡后,裴行俭一把抓住李君羡手臂,眼中满是质问:“那余下黄金呢?仅筑建十间豆腐作坊,最多也就用掉三五块而已。”
顺手抓起一把黄金,塞进裴行俭怀中,李君羡狐笑道:“自是你我二一物添作五呗!”
“胡闹!”裴行俭厉声喝道,“良相都不敢收,我如何收得?我劝你也别张扬,免得如你所言,届时为人架到大理寺,即使有良相为你言说,一干太府与大理寺卿也未必领情。”
“那我带着黄金离开长安不行吗?反正我已递上辞表与圣人了。”
“你……”裴行俭被气得面红耳赤,彻底无语。
争持间,房玄龄招手道:“我知五郎并非无义之人,我也不问你如何知晓胜业坊有五斛黄金,你且先说说这黄金如何使用,好让我与裴郎心里有数。”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李君羡脱口道,“如此之多的黄金,非皇亲贵胄不能有之,而今虽落于我手,却也不能明目张胆使用,不如先取十块,以我卖家产为由,换以钱帛,资助受灾坊民筑建豆腐作坊……”
“筑建豆腐作坊三五块足以,何用十块之多?”裴行俭打断道。
“余下我有他用。”
“何用?”
“裴郎可还记得挖掘黄金时,在一旁迟迟不曾离去贩卖蒸饼的邹头陀?”
当时情形紧张,裴行俭此刻脑中唯有锄头刨地的叮当声与那耀眼的金光,思索良久,这才眨巴眨眼:“略有印象!”
但见李君羡若有其事道:“蒸饼老少皆宜,我见那邹头陀倒也心善,而如今我富有五斛黄金,何不多为长安坊民造福?我之意,不如借此黄金资助邹头陀与长安也筑建五六处作坊。”
闻听此处,房玄龄不禁脱口道:“确是一桩美事!”
“既然良相别无异议,我且先于裴郎将黄金趁夜色搬回崇贤坊掩埋,也好看看家中有何变卖之物,好作由头。”
“快搬走,快搬走!”房玄龄连连摆手道。
二人将瓷瓮再次搬上驴板车,匆匆离去时,天色逐渐麻亮,承天门的朝鼓也紧随敲响,房玄龄简单收拾了妆容,便又开启了007双倍快乐。
只是早朝散后,房玄龄与一众文武廊下食时,总觉得李君羡的部署有些莫名的奇怪,虽然一时间窥不破他的心思,但肯定有猫腻,于是亲自前往大通坊一探究竟。
听闻钱帛有了着落,坊民换新鼓舞,搭建豆腐坊热情高涨,不到半天,基础地基已经大部分完成,只是此前筑建屋舍时,耗费了众多木材,短时间内买不到足够十间豆腐坊所需的木材。
督工的木匠左右为难,前来请示李君羡,却见朗笑道:“木材无需忧心,我家中有颗三人抱粗的银杏,此前曾误我旧疮发作,正想将其移除,如今你只管寻人去伐。”
闻言,木匠连连摆手:“银杏乃上好木材,搭建豆腐坊过于奢侈,不如伐后与木材贩子处多换些足用的木材。”
“如此甚好!你尽管放手去做,事后与裴主簿禀告即可。”
正说时,一群老弱妇孺结队成群佣簇近前,近百双渴求的目光看着李君羡,不知所为何事。
李君羡忙近前,接过一妇人怀中抱有的女儿,对众人道:“若有难处,尽管实说,我自当与良相为尔等解难排忧!”
这时,杜怀恭从人群中冒了出来,铿锵言道:“李将军一心为我等着想,我等耶娘也非无情无义之人,虽说无有男丁气力十足,却也有一双糙手,想为李将军助力。”
“不急不急,等我与那贩卖蒸饼的邹头陀言说清楚后,由其教尔等也学会制作蒸饼,再于长安筑建五六处蒸饼作坊,届时家家户户每日都能有所营收。”
话言未了,一旁细听的房玄龄暗叫不好,一时大意,中了李君羡的奸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