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园里交错着的几根塑料水管子，就像人的血管一样游移而去，里面是从深井里抽出的清凉的水，由管子保护着，一直送到自家的地里头，绝不能泄露到别人家一滴呐，这哪是浇地那，这分明是在浇钱啊。天下大旱，大地苦的裂着嘴，庄稼人苦的咧着嘴，享福的却是电工张石路。张石路晃着一身肥肉，戴着墨镜，夹着黑亮的小皮包，在水管子中兜兜转转，专为收浇地的钱。一圈收下来，小皮包就撑得像小孩刚吃饱的肚皮般滴溜圆，在他的腰间快活地晃荡着。要是这小肚皮没撑的溜圆，张石路是不会熨贴的，就会对人瞪他的牛眼，嘴里不干不净的咒骂，大家都知道这时候是不能跟他讲价钱的，一讲准挨骂。要是小肚皮滴溜圆了，他就会眉开眼笑，边走边哼着调子，这时候，可以跟他讲一讲价钱，少交个块儿八毛的，一般也能行。庄稼人，自古以来就在社会的最底层，就是受人欺负的，早已习惯了察颜观色溜须拍马，谁愿意？不就是为了能省下一个两个子儿好养家糊口？
一看到张石路朝自己走过来，小兴爹赶忙直起身来，陪上一副笑脸，先打个招呼，又递上一直备着的将军烟。瞄了一眼他的小皮包，已经鼓起来了，心里踏实一些。
“小兴爹，你这个月可又是第一。”张石路没接烟。
“俺种的多些嘛，少交点吧！哪天有空了，俺请你喝酒！”小兴爹把香烟朝他又递了递，递到他的脸上去。
没想到张石路一把推开了。说：“该多少是多少，交钱吧！这个月比上个月多十块钱，六十五！”
小兴爹一听这数字，心里就犯了疑，揣度着张石路的脸色，说：“这个月比上个月少浇了一回来，怎么反倒多出这么多来？”
“小兴爹，你什么意思？是说讹你的钱？你看看这附近，有谁比你浇地多？别废话了，快交钱吧！俺还有事呢！”
小兴爹看这架势知道没有什么可商量的了，只好到屋里拿钱去。他寻思着这几个月下来，连买化肥到浇地，钱都快花光了，真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拿出钱来，交到张石路手上，讪笑着说：“那个零头就算了吧？”
张石路也不说话，嘴里咬着烟头，眼睛眯缝着看着小兴爹，一句话不说，只朝他摊开着一只大手。小兴爹看这架势，只好把五块钱也递到摊开的大手上。大手这才收回去，把钱卷了一卷，塞到小皮包里，走了。
“狗娘养的！婊子生的……”小兴爹在肚子里捡着所有会骂的话把张石路骂了个狗血喷头。他知道这是张家兄弟在故意揪他的小辫子，这个月秋凉了，明显比上个月用水少，可钱却多出这些来，明摆着是故意欺负他。但是他能有什么办法呢？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哇！奶奶的头，这是过得什么日子！
这时候，小兴爹就想起小兴，心里喊：“儿子，你一定要好好读书，以后也弄个官当当，替老子出口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