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里,农村的燥热蔓延到角角落落,午后小兴习惯睡在外屋的炕上,外屋是给爹妈和弟睡的,有一张光滑得很的凉席,小兴似乎从记事起那张凉席到了夏天就出来了,竹皮的席面被汗水浸渍得变了颜色,像茶叶水泼在上面留住了。他尝试各种姿势让皮肤接触到席面,开始的感觉的他会学着爹的样子,轻嘘一声“哦……”,表现得很惬意。
爹总是会先睡着,开始打呼噜,他早就习惯了,听着听着就睡着了,等他醒来时爹已经不在了,上工去了,他会睁着眼睛躺床上,听院前街道上传来的知了声,还有村子中间臭涝池里的蛤蟆叫声,呱呱得叫声,在午后的夏天听来很烦人。脑门上已生了好多汗,凉席也早已感觉不到刚躺上去的清凉感了,小兴会开始想着接下来找谁,做什么,去哪里,等想好了,他一跃而起,下炕,穿鞋,擦汗,出门……接着,院墙外一准会传来他的声音,半个村子会在随后变得热闹起来,小孩们的吵杂声弥漫在土路上,墙角,屋后。
往往是周末,他喊着欣欣等几个小伙伴各自胳膊上挽着家里的竹笼,有大有小,虽然是一起行动,到了田家大家会各自分散一些,碰到哪块麦田里的野菜多了,还会喊着一起来拔。挖猪草大家比的谁的工具好,谁没工具,谁挖得快,挖得多。小兴拿着家里的唯一一把铁铲,其他堂兄妹们也都有,只有东强没有,他不服气,时而会嚷着用铲子,小兴拗不过他,会让给他用一会,又急忙要回来。冬天刚去,麦田从雪水下苏醒过来,没多久,满地长满了各种野草,家里也叫野菜。小兴已经懂得了哪些野菜人可以吃,哪些猪可以吃,哪些猪不爱吃。偶尔伙伴们之间还会交流,绿油油的麦田里蹲满了挖野菜的人,有小孩,也有大人。有时累了,他们会平躺在麦田里休息。挖猪草伴随着小兴和村子里的伙伴们的童年,也带给他们辛苦和趣味。那是一片斜坡面的麦田,初春的麦子长得正旺,他和小伙伴们放下手里的竹笼和铲子,躺在地头,一齐往下坡滚,他们遍滚边乐,滚好些圈才会自动停下来,然后站起来享受晕头的感觉,一个个不示弱,叫嚷着头晕,蹲在地上乐。
一日早晨小兴被院外的吵杂声惊醒,他听得清楚那是二大娘的声音。
“谁不要脸谁知道!谁不要脸谁知道!”二大娘重复着着句话,叫嚷着。
小兴睡不住了,起身穿了短裤,下炕,出门,一边用手指抠眼角的眼屎。他慌张走出院子,看见二大娘正手插在腰间站在一卖西瓜的车跟前,垫着脚骂着:“你妈才不要脸!哼——你妈才不要脸!”说着伸手指着车跟前的一男的。
小兴走到跟前,看到大哥也在,大哥伸手把他往二大娘家的屋檐下拉了拉,示意他不要靠前。他有些反抗,挣脱开大哥的手,却依旧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