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的春天,西北风劲吹,风沙弥漫。进入四月后,暖风徐徐,阳光波浪一样在大野摆动,天地间充满了一种懒洋洋的温煦情态。村中的土路上,重车过处会形成软颤的泥浆,孩子便把这胶泥当做玩物。女孩子捏出各式的花样物品,放在自家的窗台上晾晒。男孩子们揉成许多小圆球,互相弹着你输小兴赢。这时北归的大雁排出人字形,说着话飞过了村子上空。
这个季节里,平原上还会生成大大小小高接云天的旋风。小旋风像玩皮的孩子,来无影去无踪,那些大旋风,远在天边的时候人们就能看见。它旋转过大野,尾巴在高空中越转越细,隐隐然形成的漏斗嘴和手臂,随了连天彻地的身体都一起旋转着,把经过的地方上散碎的纸屑、柴禾棍子和烂草茎都通通旋上天空。大旋风似乎以此为乐,以此为食,以此为炫耀,却没有人知道它究竟生于何处逝于何地。它们好像通着灵性,很少侵入村庄,只在大野里自由自在,摇头摆尾,扶摇而过。
在老人们的记忆里,刮过官庄村的最大旋风,也不过是旋走了几只没有藏起身子的下蛋老母鸡。在娃娃们的意识里,有一个传说,认为旋风是一群鬼在嬉闹,如果用一只红色的绣花鞋,大着胆子往旋风中一扣,旋风就会消失,鬼魂就会现身鞋内,变成几只老鼠一样大小的红皮肤小人,看见的人就会被附身,变得疯癫如鬼。
这天的大旋风刮过来时,下粗上细,左右晃动,如龙摆尾,又如一根通天的大蝎子尾巴,带着一脸褐色的煞气。这股旋风太高太大了,远远就被在地里劳动的社员看见,大家司空见惯不以为然,三人一群两人一对,边干活边瞅上一眼,谝上两句。后来有人就注意到了它的不同一般,它的行进线路是一条直线,远接云天的尾巴没有摆舞的幅度,只略略地弯成牛角般的弧形,似乎是由无数旋转的钢圈,由大而小组成的空心锥体。而它与大地接触的底部,是一团灰黑色旋转的尘埃。这股旋风从西面的沙漠里刮过来,直直的向东而行,官庄村就被划入了路线内。
等人们反应过来惊叫时,那旋风以闪电般的速度冲进了村子,转眼间大半个村庄便被吞噬掉了。劳动的人们着急了,纷纷提着工具往村里赶。那旋风来得急也走得快,在村子里肆行了两分多钟,还没等人们回过神就过去了。
此时的官庄村,人们攒在一起交头接耳,说着这股子邪气的旋风。一些胳膊粗细的树被吹折,一些小树被连根拨起,没了踪影。再检查了自家的财物牲畜,有人就嚷说十几只鸡先前还在院子里刨食,咋会转眼就不见了!怕是让风全给卷走了。有人说晒在房顶上的干淹菜全没了,转口就骂成了粗话。有大人满村叫着孩子的名字,听到答应放下了心,听不到的越喊越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