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鹏一直在电话里说BJ的菜又涨价了,尤其是天冷以来,白菜一路涨价,现在收菜批发价是一块,市场上零售是一块五到两块。小兴爹却不那么热乎了,他感觉BJ的菜市场就像一个金灿灿的大元宝,又像个香气扑鼻的大蛋糕,让他小兴爹看得到闻得到,却够不着,他拼了老命想去拿那大元宝,想尝尝那大蛋糕,可是却怎么也够不着,吃不到。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它们金华四射,它们香透骨髓,但却不是他小兴爹的,他只有看的份儿只有闻的份儿。他像个站在冰天雪地里的即将饿昏头的狗熊,扒着高高的围拦,翘着脚,瞪着眼,龇牙裂嘴,看着里面的本应属于自己美食却无能为力。
后来听说,由于雾大,泰安济南的高速入口最近是经常封,再后来,久旱的大地终于下了一场大雪,举国欢腾,但小兴爹却只感觉到了透心凉,因为海洪对他说,下了雪后高速更不敢走,所以年前就别打算去BJ了,他对BJ这个神圣的地方只好彻底死了心。
对BJ彻底死了心的小兴爹只有一点点去卖菜,好在年前菜价没有太低,要是有人用个拖拉机能帮他拉到集上卖掉,当然,在不收工钱的前提下,还是能挣上点钱的。至少能把欠债还上,把肥料钱挣回来。但这根本就是个幻想,大冷的天,但凡日子宽裕点的,都在家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等着过年了,勤快点的都在外面打工没回来,谁会不要钱为他去卖菜,几万吨的菜,那得拉多少趟?不要钱?那不是傻瓜么!
小兴爹天天盼着菜价涨。只要超过五毛钱,他就抛。他每天都要在他的大棚里忙活一阵,敞棚,通风,没太阳的时候就整理菜叶子。老母奶奶土地老爷保佑,他的菜储存的相当好,水灵灵的,绿油油的,一点也不给他掉价。小兴爹像守着自家的孩子一样守着他的菜棚子,晚上,有个什么人咳嗽一声,有个什么听不清的动静儿,他都要披上衣服起来看看,他怕有人捣鬼,毁了他的大棚,毁了他的菜。他像为他的小兴寻找婆家一样,处处留意着菜商的动静,留意着菜价,两毛,两毛五,三毛……
可是就要过年了,收菜的越来越少了,菜价停在三毛五上,再也没有动弹。就在这无奈和焦灼的等待中,小兴爹和他的菜园听到了庄里迎家堂的炮仗声,不管愿不愿意过,日子的洪水还是把他们送到了大年三十的坎上。
大年初一,小兴爹到五叔家拜年。这是年年不改的规矩,他们这一枝的家堂牌位就供在五叔家。过年不去拜家堂,不去给死去的祖宗请安,那是大不孝。
进了屋,看到供桌上摆着牛头猪肚,各色点心,各色水果,香气缭绕,后面的条几上摆着家谱折子和祖先牌位,折子上写着祖宗们的名字,小兴爹从小知道自己死后是要进这个折子的,所以对这个折子非常敬畏。他对着摆好的供桌和祖先牌位磕了头,五婶子就招呼他喝茶吃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