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小兴爹受伤(二)

社员们被分成了一个个小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一般挖土的都是壮劳力,推土的是年轻人,跑得快。装土的多为妇女。小兴父亲挖土,土堆得多了他还帮着往车子上装,赶得推车的年轻人没喘息机会。他是个闲不住的人,丢了镢头摸掀把,因此干活的妇女都愿意跟他在一起,却没多少年青人愿意跟他干。他看不惯年轻人的一些做派,喜欢教训他们。

土挖进一米多深了,冻土却还不下来,冻盖像石板一样平展展地横在上面,形成一间小小的屋子。北风携着玉米叶子扫了过来,被土墙挡了一下,就地旋转起来,越卷越高,越卷越高,终于在空中四散而去。女人的脸上红突突的,像熟透的秦冠苹果,微微地有一些紫。小兴父亲从土崖下钻了出来,头上冒着热气,他扔了镢头,站上去踩了踩,又晃了晃,冻盖很结实,纹丝未动。小兴父亲钻进去又挖了几下,不料就在这时,“轰隆”一声,冻盖塌了下来。小兴父亲“啊呀”一声,被捂得严严实实。

“给牛添点草。”父亲幽幽地说。

“知道。”小兴妈已经走到牛槽跟前,黑牛看见人来了,激动得来回摆尾。圈里的猪“哼”了一声,竖起耳朵细细地听动静。直到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它才极不情愿地又“哼”了一声,把头埋进腹窝缩成一团,乎乎地进入梦乡。

小兴妈给炕里煨了糜草,火光把她的脸映得通红。

“扶我一下,让我起来。”父亲在炕上挣扎了一下,没能爬起。

“我给你拿尿盆,就在炕上小便吧。”小兴妈说。

“扶我起来,我要到脚地!”父亲有些生气,狠狠地挖了小兴妈一眼。

小兴醒来了。他翻身坐起,扶着父亲下地。

“扶我上去。都睡吧,我死不了的!”父亲闭着眼,脸颊的肌肉在一抖一抖地颤。

一颗冷泪顺着小兴妈的脸颊滚了下来,砸在杨木做的炕栏上。

屋里一片朦胧。烧过的炕很快就热了起来,被子里也有了温度。小兴把被子蒙在头上,想好好地再睡一会,这时,嘹亮的“呜呜”声响了起来。他知道,这是第二遍鸡叫了。

小兴想在被子里再赖一会。小时候每到冬天起床,小兴妈都会叫上半天。北方的冬天很冷,一家人全靠烧炕的那点温度过冬。炕到早晨早就凉了,胳膊伸进衣服里像铁一样冰冷。小兴妈于是生了火盆,把孩子的衣服翻过来在上面烤,等到有了温度才让他们起来。

不能再睡了。鸡已经叫第三遍了。小兴穿上衣服,麻利地把麻绳系在腰里,拿起镢头就走。

迷迷糊糊就来到沟里。——呀,满山遍野都是人,山上光秃秃的,大家把柴都砍光了。山下,整整齐齐地码了好多捆,用羊幺(陕北高原的一种藤类植物,根可入药,枝蔓很软,可以用来捆柴)捆了,摞得高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