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翻斗街。
黄锋随意找个餐馆吃过饭,在确认没人跟踪后,才上了一辆去往德州的铁皮巴士。
与阳县同处鲁西地界,相隔近两百里路程。
黄锋在车上摇晃了四个多小时,才在日落前抵达德州并在一处山岭边下车。
此岭延绵数十里,山势低缓,山上多白皮松,刺槐和旱柳,一起山风,风从坟起的松皮间刮过,会发出呜呜的尖啸声,如同吹响的树笛。
由此,此山得名哨子岭。
也是发现李彦墓的地方。
这个年代,哨子岭还未修建盘山公路,黄锋只得摸出开山刀循着记忆中的地貌披荆斩棘,徒步上山。
时值夏末。
午后的山岭干燥闷热,蚊虫众多。
黄锋在树丛间穿梭了大半个时辰,才在一处山谷前的老油松下歇了口气。
浑身被汗水打湿,露在衣服外的胳膊和颈脖被叮出数十个红包,又痛又痒。
“早知道就备瓶驱蚊水了。”
黄锋双手不住抓挠着,发起了牢骚。
疼痛无所谓,军营出生的汉子,流血那是常事。
但这痒,黄锋天生就不具抗性。
抽出水壶灌了口水,流出一些到地上,黄锋拿起开山刀从油松上剐下几块树油,与地上的湿泥混合揉捏,将树脂泥涂抹在红肿处,待松香和草甸土的驱蚊效果起来,才大步下了山谷。
记忆中,李彦墓就在两座山岭间的谷坳内。
自山体内挖开洞室,以山为陵。
这种以山为陵的丧葬方式自西汉始一直延续到后唐两晋。
考古界称之为崖墓。
不同于王侯将相居高选墓的得天独厚,李彦墓虽也是崖墓,却是陷在低洼的山谷下。
不见天日,不得黄土。
风水上称之为蜈蚣穴,犯阴煞。
李彦之所以如此选墓,估计自知是阴盗,不敢争峰出头,怕遭报应。
黄锋围着谷地走了一圈,驻足思索起来。
前世,他虽到过李彦墓的考古现场,却并未参与开掘。
在没有高科技工具的情况下,想要找出下铲点,还得花点心思才行。
思忖片刻,黄锋取出洛阳铲,扳直铲柄,径直走向谷间的犄洼处。
没办法,李彦墓完全不由风水,寻龙点穴那一套用不上。
只能看土就势。
而山水汇流处形成的犄洼地一般都是地底坑洞的导流口。
黄锋握住洛阳铲掀开杂草,直直的插入地下。
铲身带出满是根须的草甸土。
探下半米后,土质就淤黑起来,这是地表层被掩埋久经年月后的蚀土。
也是土壤被翻挖过的痕迹。
不愧是我。
一挖一个准。
黄锋眸光一亮,当即撒开膀子挖掘起来。
探下一米深后,黄锋将洞口扩开,只身跳了下去。
又是几铲子,土质变的细腻青黑,如同晾了水的面浆。
青膏泥!
这就触到墓室了。
黄锋擦了把汗,奋力锹开青膏泥层,底下,铲出的是片状土块,用铲身一敲,发出梆梆梆的空洞声。
已经是洞顶夯土层了。
不同于封墓,崖墓凿山而建,为了巩固洞基,避免山体坍塌,会在土层内涂上青膏泥,青膏泥除了防腐还具备相当的黏合性,再在青膏泥下用坚土夯实,就成了受力的窑顶。
见到夯土,黄锋收起洛阳铲,爬出土坑,到了这一步,没必要再往下挖。
只要用力撞击单溥的夯土层,人就会掉下墓道。
在不知墓道深浅前,有必要做好下墓的安全措施。
走向不远处的白皮松,黄锋正准备拿出尼龙绳绑上树干,山坡上,草木晃动,脚步响动间,猛地走出一队人来。
都是紧身牛皮衣裤,为首一人套着独眼罩,正是在鲁西第一庄碰上的那伙人。
“哈哈哈.........小子,爷说让你哭就让你哭,怎么样,爷来的够及时吧。”
黄毛笑声未落,已是摸出钢刀冲下山坡,瞪着黄锋舔嘴翻眼,一副不良青年的做派。
“我明明查看过身后没人跟踪,你们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八人的出现,着实让黄锋吃惊不小。
他的警觉性强于常人,如果有人跟踪,不可能一点察觉都没有。
“狂妄无知的小瘪三,你真以为爷会请你喝酒,不过是狗尿而已。”
黄毛见黄锋有些发懵的样子,顿时狂笑起来。
引的身后几人大声嗤笑,众人一字散开,才现出一条长耳棕毛,大如牛犊的猎犬。
“寻血猎犬!”
见到猎犬的瞬间,联系起自己在撞开黄毛时嗅到的骚味,黄锋当即明白过来。
素有狗中福尔摩斯之称的寻血猎犬,单凭衣服的气味就能追寻数百里,更别提自己身上沾了它的尿渍。
手段狗卑鄙。
大意了。
“啧啧,行家啊,连进口的纯种寻血都认识,怪不得能搞出汉三品。”
黄毛笑皮不笑肉的盯着黄锋,眼眸中杀机毕露。
一看就是个犯过命案的亡命徒。
“你们跟踪我,到底想干嘛。”
黄锋直接无视黄毛,看向黄毛身后的独眼,很显然,独眼才是这伙人的头。
“很简单,道上的规矩,你抢了我们的墓,这墓就当是归还。”
独眼冷着脸,单手指向黄锋后边的盗洞,说的理所当然。
“可不止这些,独眼哥,这小子说要卸我臂膀,我怎么着也得还回去啊。”
黄毛用刀身拍打着手心,脸色倏地阴沉下来,像条要咬人的毒蛇。
“那就只砍条胳膊,这小子能在山谷旮旯找出古墓,多少有点手段,留着有用。”
独眼深深的看了黄锋一眼,当即靠上树干,摸出一包华子给几人散了一根,点燃道:
“给你一根烟的时间。”
“老大,你也忒瞧不起我了,弄残他半根烟就足够。”
黄毛阴狠一笑,单手握刀往黄锋步步逼近,由于蓄力的原因,手背上青筋毕露。
“来来来,下注了,黄毛半根烟的一赔一,超出半根烟的一赔五。”
另外几人见状,一边抽着烟就开起了赌局。
竟是将杀人当成玩笑。
“八条公狗一条母狗,今天,你们谁也别想逃出这里。”
黄锋面如铁石,将背包丢在一边,冲黄毛勾了勾手指。
这八人摆明了故意找茬,黄锋在翻斗街就想动手了,现在如何还憋的住。
“卧槽,你小子狂到没边了..........”
黄毛一声咆哮,居高临下,对着黄锋扑杀下来,钢刀卷起罡风,直劈黄锋面门,显然已是忘了独眼的叮嘱。
呵——
黄锋冷哼一声,在刀刃贴近脸面前,猛地侧身跨步让开黄毛,紧接着左手探出,闪电般捏住黄毛握刀的右腕,右手如同老鹰捉小鸡般揪住黄毛的后颈,并就着黄毛的攻势屈膝下腰,将黄毛按死在地上。
噗通一声。
只一招。
先前还凶神恶煞的黄毛就被制服,吃了一口土。
嘶——
众人一愣,都是如同见鬼般看向黄锋。
黄毛虽说没练过,好歹是地痞出身,打起架来,狠的不要命。
既得先手又占地势,竟然连黄锋一招都接不下。
“错手擒拿,原来这小子练过,大家伙一起上。”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除开独眼,六人都是吐掉烟头,摸出钢刀就往黄锋冲杀下来。
“来的好。”
黄锋面色一狠,一脚狂踩黄毛背心,在后者杀猪般的惨叫声中,挺身拉腕,直接将黄毛的右手拉了个对弯。
咔擦一声。
钢刀落地,黄毛抱着断手疼的原地打滚,眼泪鼻涕糊的到处都是。
此时,持刀的六人已经杀到跟前。
黄锋转身跨步,长腿回旋踢出,迎着最近一人就是一个飞踢。
咔——
这人还未及出刀,下颚就被黄锋踢个正着,当即脖子一仰,吐出一口血水,往身后倒去。
“该死。”
一个大高个赶来,长刀裹挟着寒芒,斩出一道月弧,照着黄锋的腰身横劈直下。
这一招腰斩来的凌厉,黄锋刚收回腿脚,躲避不及,索性后仰下腰,双手反撑地面,收腹间,长刀几乎是贴着肚皮而过,刀风刺耳。
大高个一击落空,见黄锋弓腰在前,空门大开,当即回刀抽身,作势欲砍。
其身后亦有两人联手杀来,刀光耀目。
黄锋闷哼一声,直接一个后空翻落地,避开三人的合力劈砍,挥臂跳出,欺身直上,一记重拳砸在大高个的耳根下。
噗呲——
这货扭头喷出一口夹杂着牙齿的血雾,如同死猪般,轰然倒地。
见黄锋靠近跟前,另两人暗自心惊,还未及举刀,就被黄锋一拳一个放倒在地。
“死——”
最后两人瞅准机会,双手握刀当空飞跃,如同猛虎下山般,刀锋直指黄锋要害,势不可挡。
“喝——”
一声暴喝,黄锋来不及细想,直接抓起两把钢刀,迎着二人对撞了过去。
咣啷一声。
金铁交戈火花四溅。
黄锋后发先至,只觉手腕微麻,如同一头蛮牛般竟是将扑杀的二人撞退回去。
瞬间爆发的力道已是不亚于兵王。
远胜前世。
“爽!”
黄锋肆意一笑,唰的一声,双刀对分,生生的撩开二人刀身,手中长刀转向,刀背长驱直入,猛地拍在二人脑门上。
咚——咚。
二人如遭重击,两眼翻白,当头昏死过去。
砰——
突的一声枪响,黄锋浑身一颤,脚边泥土炸开,硝烟弥漫间,却是独眼摸出一把匣子枪,乌黑的枪口正指向自己。
“老子竟然看走了眼,原来是个练家里手,可惜,你的身手再快,也快不过老子的子弹。”
独眼面容狠厉,略带惊愕的盯着黄锋,没想到自己七个手下一起群殴,也敌不过赤手空拳的黄锋。
“私自携带枪械,你们当真是穷凶极恶。”
黄锋双手持刀,死死的盯着独眼,方才那一枪确实是吓了他一跳。
“麻辣个八子,老子要弄死你,啊...........”
黄毛捂着断手,挣扎着站起身,看向黄锋,睚眦欲裂。
其他六人也是趁机起身,摸着身上的血迹,如同恶狼般往黄锋缓缓围拢。
“把他绑了,这小子不错,老板肯定感兴趣。”
独眼用枪指着黄锋,冲手下吼道。
见两人拿出麻绳往自己走来,黄锋突的发作,双手狂甩,咻的一声,长刀如同飞刀般对着独眼射出。
“卧槽——”
独眼大骂一声,一个后仰躲开飞刀,手指在同一时刻按下扳机,砰砰两声响彻山谷。
长刀离手,黄锋也是一个猛扎子扑向背包,就地一滚,对着挖好的坑洞跳了下去。
“老大,黄毛,死了。”
众人回过神时,黄锋已经消失不见,黄毛额前冒出一个弹孔,双眼暴突,直挺挺的摔在地上,死不瞑目。
算是歪打正着。
“他就是蠢死的,还愣着干嘛,都给老子追啊。”
独眼怒吼一声,气的吐掉烟头,还剩下大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