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中智文化交流的纽带
- 历历来时路:诺贝尔文学奖获奖作品在华出版传播研究
- 刘火雄
- 9337字
- 2020-08-21 17:33:24
论者提及智利诗人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时,常会冠以“拉丁美洲第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之名。正如英国作家简·奥斯汀的头像被印在了10英镑面值的纸币上一样,智利5000比索纸币的正面,是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的头像。1914年12月,25岁的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凭借3首《死的十四行诗》,在圣地亚哥赛诗花会上折桂,获金质奖章,从而在文坛崭露头角。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本名很长——“卢西拉·德拉·玛丽亚·德尔·佩尔佩杜奥·索科洛·戈多伊·阿尔卡亚迦”,她后来从自己喜爱的意大利诗人加夫列拉·邓南遮和法国诗人弗雷德里克·米斯特拉尔(1904年获诺贝尔文学奖)姓名中各取一部分,组成笔名。
一、《死的十四行诗》:爱情的绝望
虽然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10来岁时便开始写诗,陆续在报刊发表,但汇编成集、以单行本形式出版的并不多,“这是因为诗人创作态度十分严肃,作品力求完美,逐字逐句反复推敲,不断修改润色,有时一首诗要搁置半年之久,直到自己认为满意后才公之于世”[42]。一旦获得某些创作灵感,她就先记在笔记本上,过一段时间后,再回过头来看看,“词汇的撞击有时会产生灵感的火花,于是,诗句就出来了,她一遍一遍地修改。她习惯于在膝盖上放一块刨得很光滑的木板,那本子就放在木板上,她在那本子上写写划划”[43]。为此,就正式出版的诗集而言,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主要代表作为《绝望集》(1922)、《柔情集》(1924)、《塔拉集》(1938)、《葡萄压榨机》(1954)、《诗歌全集》(1958)、《智利诗集》(1967),另有编著的散文集以及诗人去世后他人整理出版的书信集作品若干。通过创作,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建构了独特的文艺美学观:“一首歌是世间万物给我们打开的一个爱的创伤”,“一首歌是我们对世间的美的一个回答”,“爱美,因为美是上帝在人间的投影”。[44]
1914年获圣地亚哥赛诗花会金奖的《死的十四行诗》,最早为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赢得了诗人的荣誉,该组诗的创作与诗人早年的爱情经历颇有渊源。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早年爱过三位男士:一位是比她年长23岁的庄园主阿尔弗雷多·维德拉·皮内达;一位是铁路职员罗梅里奥·乌雷塔;一位是同为诗人的曼努埃尔·麦哲伦·牟雷,作为智利作家艺术家联合会主席,他正是圣地亚哥赛诗花会评委会主席。赛诗花会颁奖典礼上,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虽然没有登台领奖,但她特意隐身人群中,聆听曼努埃尔·麦哲伦·牟雷代为朗诵自己的获奖作品。这几段爱恋,或因门第差异,或因对方另有意中人、家室,致使加夫列拉·米斯特拉一再承受“爱别离”“求不得”乃至“怨憎会”的痛楚。罗梅里奥·乌雷塔因挪用铁路局公款给友人,未能及时填补亏空,事情曝光后,朝太阳穴开枪自杀,噩耗传来,加夫列拉·米斯特拉一度难以释怀。在《死的十四行诗》中,诗人发出悲鸣:“我不能向他呼喊,也不能随他前行!/倾覆他小船的是一阵黑色的暴风。/让他回到我的怀抱或让他英年丧生。//他生命的玫瑰之舟停止了运行……/难道我不懂得爱,难道我没有情?/将要审判我的主啊,你对此了解得最清!”[45]《死的十四行诗》在“坟墓”“黑风”等意象使用上,与美国诗人爱伦·坡悼亡爱人的名诗《安娜贝尔·李》颇为类似,某种程度上可以说,这并非献给某人的挽歌,更主要是诗人对自己过往爱情的祭奠。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像美国诗人艾米莉·狄金森一样,终身未婚,对爱情的绝望多少让诗人看破了尘世婚姻的虚幻。
二、热心教育的女诗人
20世纪二三十年代,随着《柔情集》《塔拉集》等作品的完成,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创作的主题日益摆脱了个人爱情的纠葛,目光转向了更为广阔的社会,“受难的基督”“修女”“母亲”“孩童”“教师”形象以及拉美、智利风物常成为诗人抒写的对象。她创作的《龙达》(孩童围成圆圈进行歌舞的游戏)组诗,便常被传诵。“《柔情》和《绝望》在语调上给人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前者给人一种新鲜感,后者则停留在拉丁美洲‘世纪末’的修辞语法上,也便是南美洲口语的层面。米斯特拉尔始终坚持用拉美作家自身的语言和风俗来进行创作,使其成为她的标志性特点。”[46]此外,诗人写道:“可怕而又忧伤的雨滴/宛似患病的婴儿,/在落地之前/已瘫痪。”[47]“牧羊人亚伯/停在牧场吧,不要因损失而逃遁,/牧羊人,疯狂的牧羊人,/羊都死了,你已经没有羊群!”[48]这些敏感的想象和深沉的喟叹,可谓诗人早年生活经历的写照。
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有一个孤苦的童年。她出生于智利边远村镇,父亲常年游走他乡,并且在她幼年时去世。7岁时她被邻家男子性侵犯,求学过程中曾被视为“弱智”遭到歧视,甚至被劝退学,只得与祖母、母亲和同母异父的姐姐相依为命。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早年创作时,经常以“某人”“孤独”“佚名”“灵魂”为笔名,充满悲情色彩。好在祖母经常给她讲述、朗诵《圣经》故事,比她年长十来岁的姐姐则成了家庭教师,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由此广泛涉猎了但丁、列夫·托尔斯泰、泰戈尔、罗曼·罗兰、维克多·雨果、易卜生等人的作品,基本自学成才,完成了文学启蒙。她自己也在特木科等地先后担任教师、校长等职务,从事教育事业。
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的学生中,包括后来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巴勃罗·聂鲁达。聂鲁达收藏了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死的十四行诗》手稿。这份写于1914年的手稿,通篇都是修改的字迹,虽用铅笔书写,“但依然可以领略到她那笔力雄健的书法特色”,“这些十四行诗达到了永恒雪山的高度”。[49]因都是智利诗人,且均获诺贝尔文学奖,后世论者喜欢将两人进行比较,如:“聂鲁达喜欢海洋,他认为大海向他诉说着一切,他离不开大海;而加夫列拉不喜欢大海,她更喜欢高山。高山沉默而谨慎,和她一样总保守着秘密。所以人们称聂鲁达是大海的诗人,而她,是高山的诗人。”[50]
教书生涯中,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曾以“无名小卒”的身份,给尼加拉瓜著名诗人、西班牙语现代主义文学代表人物鲁文·达里奥写信,随函附上了自己的创作。鲁文·达里奥鼓励她进行写作,并在《优雅》杂志上刊发了其作品,因而被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视为“文学导师”。[51]1922年,受墨西哥公共教育部长邀请,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前往墨西哥参加公共教育改革,创办农村学校,建立图书馆,并编选了《妇女读本》公开发行。
三、获诺贝尔文学奖后载誉归来
1935年,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被智利当局任命为终身领事,可自由选择任所。此后,她主要以外交官身份游历欧美、拉美多国。“二战”期间,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担任驻巴西彼得罗波利斯领事。在这座距离里约热内卢不到70公里的旅游小城,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与好友、奥地利流亡作家斯蒂芬·茨威格时有往来。1942年2月,身处孤寂和幻灭中的斯蒂芬·茨威格夫妇,在寓所双双自杀身亡,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闻讯专程前往悼别。
因“二战”爆发已中断4年的诺贝尔文学奖评选,到战事后期重新被提上议事日程。1945年,法国象征主义诗歌代表人物、法兰西学院院士保罗·瓦莱里(著有《海滨墓园》等)原本最有可能获得当年的诺贝尔文学奖,此前他已数次被提名。但当年7月,保罗·瓦莱里去世,由于诺贝尔文学奖通常不授予已去世的人物,一同参与角逐的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最终胜出。颁奖辞认为:她以热烈澎湃的情感所孕育出的抒情诗篇,让她的名字成为整个拉丁美洲追求的梦想的象征。此前,为了促成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在智利政府资助下,人们将其作品译成法文,并请保罗·瓦莱里作序,后者为此开出条件——须向他提前支取5万法郎的润笔。[52]当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提名的还包括英国前首相温斯顿·丘吉尔。
获奖之后,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给好友、西班牙知名诗人胡安·拉蒙·希梅内斯的妻子写信,告诉对方如何去争取诺贝尔文学奖,比如应当由一名在欧洲享有盛誉的人来提名,把诗人介绍给美洲各大学西班牙语系负责人等。她本人也向瑞典出版社的社长推荐过希梅内斯。希梅内斯最终于1956年获诺贝尔文学奖。[53]盘桓瑞典期间,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拜谒了塞尔玛·拉格洛夫的长眠之所并献花,后者为瑞典女作家,著有《骑鹅旅行记》等,也是全球第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女性。名利双收的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却受不了他人的阿谀奉承。西班牙马德里出版了一本题为《神圣的加夫列拉》的书,“听到这个消息,米斯特拉尔气得竟然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了起来:我怎么就被称为‘圣女’了呢?我更不是什么‘美洲的大师’”[54]。
这一时期,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以智利驻联合国代表身份赴美,并参加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筹建事务,为联合国儿童基金会拟写了《为儿童呼吁书》等。在与美国总统杜鲁门会见时,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表达了富裕的美国应援助拉美印第安人等诉求,但总统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通过广泛的游历,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耳闻目睹了战争留下的创伤,“她开始从一个人道主义者向保卫世界和平、反对法西斯的战士过渡,她写了一些反对法西斯的文章”,并在1954年发表的诗集《葡萄压榨机》中,“表达了对祖国、对人民和世界和平的热爱”。[55]1954年,在她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第十个年头,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重返智利,在她抵达的港口,总统专用火车正准备迎载她前往首都圣地亚哥,首都荣誉市民称号、圣地亚哥大学荣誉博士学位等褒奖接踵而至;同时,她很快被任命为智利驻洛杉矶总领事。
1957年1月10日,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在纽约长岛病逝,享年68岁,她的遗体后被运回智利,安葬于诗人故乡艾尔基山谷村庄蒙特·格兰德。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一生饱受中伤、诽谤之害,去世后还有人对她的私生活进行种种猜测和窥探,乃至宣称她有同性恋倾向。聂鲁达基于义愤,专门写诗为女诗人辩护,但以“他”来指称,该诗收录到诗集《一百首爱的十四行诗》(第59首):“当初他们窥伺他的死,而今又侮辱/他的死:只因他闭上了嘴,/无法再用歌声抗议。”[56]“在米斯特拉尔逝世半个多世纪的今天,你依旧可以在智利的任何地方感受到她的存在。她的诗歌是所有学校教材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智利每一个乡镇皆有一处以‘米斯特拉尔’命名的街道、广场或学校。”[57]在圣地亚哥,有一栋以诗人名字命名的建筑,即“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文化中心”,这里曾作为第三届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会场。“该建筑在(智利总统)萨尔瓦多·阿连德执政期间作为‘新人类’的标志性杰作而诞生,1973年政变后,作为奥古斯托·皮诺切特政权驻地而成为‘统一权力’的代表。近30年中,包括国防部在内的4个政府机关曾使用过该建筑。这些两极化的历史使得这座建筑令大众敬而远之。”[58]如今,这里已不再是权力机构的象征,而被改造为开放式音乐、舞蹈表演大厅和剧院。在智利,还有以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命名的大学、奖项乃至铜矿,此类标志显示出她较为广泛的影响力。当局甚至专门设立“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年”,以纪念诗人百年诞辰。
四、“和平运动代表”“反美人士”形象建构
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后,中国的《世界知识》杂志转译刊发了《纽约时报》书评周刊上的报道。文中提到,早在20世纪20年代初,诗人的诗集《荒凉》(《绝望》)以哥伦比亚大学西班牙学院名义刊行,但“由于没有英文译本,并不引起本地书评家的注意,然而在南美洲,诗集很快不胫而走,而且流行到西班牙和法国,于是这位新诗人的声誉立刻传遍于所有文学的世界”[59]。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夕,美洲和平大会在墨西哥城举行,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与喜剧演员卓别林、《青年近卫军》作者法捷耶夫等一同当选为名誉主席团成员,新华社、《人民日报》等媒体报道了这一消息。[60]20世纪五六十年代,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在《人民日报》等媒体上呈现出来的形象多为“和平运动代表”和“反美人士”。比如在1952年亚洲及太平洋区域和平会议上,智利女代表代为朗诵了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写来的长诗,“当她朗诵道:让我们保卫今日和明天的未来吧!让每一个男人和女人,变成和平的忠实儿女,忠实于我们神圣的母亲。全场激起了暴风雨般的掌声”[61]。
受“文革”等影响,20世纪六七十年代,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的作品在中国报刊、出版界几乎付之阙如。20世纪80年代初,《人民日报》刊发了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芦苇为什么是空的》一文。这篇选译自纽约版拉丁美洲短篇小说集《心灵之窗》的短文,主要借芦苇、紫罗兰、百合花、马铃薯的对白,演绎了植物世界里发生过的社会革命。最后,作者写道:“但是芦苇——那些造反头子——却永远带上了它们耻辱的标记:它们空了,空了……”[62]从该文刊发时间来看,恰值“文革”结束不久,联系这一历史情境,该文的选编背后暗合了“拨乱反正”的时代吁求。相对而言,对诗人作品的系统引介和出版,台湾比大陆先行一步,如1983年,远景出版事业公司推出了《密丝特拉儿诗集》,译者为翻译家陈黎和张芬龄,收录到由陈映真主编的“诺贝尔文学奖全集”丛书。
五、作品汇编出版与中智文化纽带
与此前偏于对诗人作品单篇、组诗引介不同,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以来,大陆出版界对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作品进行汇编整理出版逐渐兴起。1986年,漓江出版社在“获诺贝尔文学奖作家丛书”中推出了《柔情》一书,篇目选编自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绝望集》《柔情集》《有刺的树》(《塔拉集》)《葡萄压榨机》诗集,分平装(18400册)和精装(1250册)两种,译者为赵振江、陈孟两人。其中,对于《有刺的树》诗集名称,到底采取意译还是音译,有过一些不同观点。有论者从西班牙语(TALA)、梵文、葡萄牙语等词源学角度分析,认为该词有“砍伐”“有刺的树”“平原”“木板”等义项,诗人也曾用过“塔拉树一样粗壮”的类比,由此认为作者“确定指的是一种树木,《有刺的树》的译法看来更确切一些,但粗壮的含义并未反映出来”[63]。而在赵振江看来,“TALA”一词还有小孩类似玩陀螺游戏的意义,在智利又指在收割过的土地上放牧,“作者取哪一个含义,我们不得而知。索性就音译为《塔拉集》,这是个偷懒却又保险的译法”[64]。
1988年,上海译文出版社推出《露珠:米斯特拉尔诗歌散文集》一书,选译自《绝望集》《柔情集》《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选集》等,译者为王永年,印数5400册。外国文学出版社1989年版《我爱过而又失去的女人》则是一本拉美诗人的汇编作品,为“外国情诗集萃”丛书之一,其中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入选诗歌10首,包括其成名作《死的十四行诗》,总量仅次于聂鲁达的14首。墨西哥诗人奥克塔维奥·帕斯、阿根廷诗人博尔赫斯等20余人的作品同样入选。书名选自聂鲁达《绝望的歌》中的诗句。“自从有了亚当和夏娃,人类就在这漩涡中心沉浮而渴望、希冀、快乐、悲哀、绝望、幻灭。……但求这些倾诉的声音因为真挚而深入人心,使它成为人与人之间沟通感情的纽带,成为无数有情人互赠的最有韵味的信物。”[65]该书首印20700册,后由人民文学出版社重印,对于中国读者了解拉美诗人的创作和成就有一定参考价值。
除诗歌汇编作品外,散文集单独编选出版活动也有所体现。1997年,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了《米斯特拉尔散文选》,收录“外国名家散文丛书”,篇目包括《智利与石头》《阿劳科人的音乐》《母亲的回忆》《一扇殖民地时期的大门》等,内容涉及智利历史风物、拉丁美洲精神,或讴歌母爱主题,此外还有8篇与巴勃罗·聂鲁达等人有关的文艺短评、书信。据译者孙柏昌记述,该书得以刊行,缘起于其老师白凤森,“有一次,我去中国社会科学院拉丁美洲研究所看望白先生,他把一本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的散文集(西班牙语版)借给了我。我也正好想操练一下外语,同时也可以趁机走进拉丁美洲的世界”[66]。
此外,《外国文艺》于1998年刊出《智利文学专辑》,包括小说、诗歌、电影、绘画等内容,其中收录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死的十四行诗》及其《一句话》《你将我带向何处》,译者为赵振江。该专辑另选编了聂鲁达等智利诗人、小说家、画家的作品。《智利文学专辑》由《外国文艺》编辑部偕同智利驻华大使馆共同策划,“早在1977年初,我们便开始运筹,希望出版一期《外国文艺》专辑,以传播智利文学、艺术和电影等文化领域的重要信息”[67],“我们相信,这本专辑的出版一定有助于中国人民和智利人民之间的相互了解,一定会促进中国人民、智利人民,乃至拉丁美洲人民之间的友好关系进一步发展”[68]。可以看出,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及其作品出版,一定程度上基于维系中国与智利文化交流的考量。
六、女性主义视域中的研究与出版
21世纪以来,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的诗文集中文版时有推出,呈现一定出版热度。2004年,河北教育出版社推出了《卡夫列拉·米斯特拉尔诗选》,为该社“二十世纪世界诗歌译丛”之一,诗作分别选自《绝望集》《柔情集》《塔拉集》《葡萄压榨机》,此外有数篇散文(诗),诗人生平和创作年表、主要作品目录则作为“附录”。《卡夫列拉·米斯特拉尔诗选》编排了赵振江导读文章,以便于读者进行阅读和赏析,“翻开米斯特拉尔的诗集,尤其是《绝望》集,我们很快便会发现,它并不是以语言的典雅和形象的优美令人瞩目,更不是以结构的精巧和韵律的新奇使人叫绝,而是以它那火一般的爱的激情感染着读者。这里所说的爱包括炽烈的情爱、深沉的母爱和人道主义的博爱。正是这种奔腾于字里行间的爱的激情,使她的作品在群星灿烂的拉美诗坛上发出了耀眼的光辉”[69]。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于2015年出版了精装本《葡萄压榨机》,为该社“诺贝尔文学奖大系”丛书之一。书名虽以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诗集《葡萄压榨机》为名,实则为《绝望集》《柔情集》《塔拉集》《葡萄压榨机》诗集的汇编本,选目比河北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卡夫列拉·米斯特拉尔诗选》有所增删(如没有选散文诗),同时配有导读文章以及诺贝尔文学奖《颁奖辞》和诗人的《致答辞》。
与此同时,涉及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的专题研究时有部分推进,如梳理诗人创作中的自然意象以及由此承载的自然美学观[70];或以诗集《柔情》为个案,基于女性主义视角,探究诗人的母性主题意识和创作[71];或通过对自然、儿童、女性等描写对象的分析,探讨诗人的生态女性主义思想[72]。
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的作品有时更容易受到女性读者青睐。“今日头条”联合雨枫书馆,抓取2016年2月1日至2017年1月31日区间的数据,对手机网文的女性阅读倾向做了分析,发现用户最关注的外国女作家分别为樋口一叶、简·奥斯汀、伏尼契、海伦·凯勒和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73]著有《从身份游离到话语突围:智利文学的女性书写》一书的作者王彤,早年在北京大学西语系攻读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硕士学位。其间,她对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及其作品颇为迷恋,“她的《柔情》以热烈而又滚烫的诗句带给我一次次心底的波澜和美的享受,让我对诗一直保持的那份神秘和敬畏,融女性文本的自我生命体验与一个个大师的诗歌理论于一体,开启了解读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智利女作家——拉美文学一扇扇敞开的门,于寂寞书写的寒夜听到了一阵阵月光泻地的震荡……”[74]在《从身份游离到话语突围:智利文学的女性书写》一书,作者主要梳理了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玛丽亚·路易莎·邦巴尔和伊莎贝尔·阿连德三位智利女作家的生平和创作,并对各自代表作品作了解析,但行文和论述总体偏于鉴赏维度,部分表述过于感性化。
七、绘本与有声书资源整合
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一些诗文偏于抒写“母爱”“亲子教育”“自然”相关主题,如《爱抚》《母亲的诗》《小儿郎》《对星星的诺言》《玫瑰树根》《露珠》等,语言朴实,富有童真。此类作品比较适合于以儿童、少年为目标读者的选题开发。2011年,东方出版社出版彩色插图本《柔情集》,收录于“诺贝尔文学奖儿童经典”丛书,该丛书另包括比利时剧作家、诗人莫里斯·梅特林克的《青鸟》,英国作家吉卜林的《丛林故事》等。在诗歌《山》中,诗人写道:“宝贝啊,将来你会把羊群/赶到山坡上。/可现在我却要把你/驮上脊梁。”[75]《乡村女教师》则抒发诗人的礼赞:“她的心灵,如溢出的酒杯一样,/盛满永生之福的玉液琼浆,/她的生年,如天父打开的门窗,/不断地将光明带来这世上。//因为这样,在那长满玫瑰的坟场,/她的遗骸夜夜闪着光芒。/(守墓者这样讲)当你路过她的坟圹,/趾尖都会沾上那泥土的芬芳!”[76]时下,有声读物、儿童绘本、涂色书等形态日益多元,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的部分作品相对适合围绕这些产品链进行拓展。2014年,新星出版社与“读库”联合推出了儿童绘本《孩子,你是这样出生的》,布面精装,全彩印刷,内容改编自诗人诗篇《母亲的诗》,由儿童教育作家、童书出版人三川玲编译,并配有插图,整体风格较为典雅、温馨。读者通过扫描书上的二维码,能够在线收听有声书朗诵。出版方将其作为胎教材料进行推广,随书附赠配套花色和插图的笔记本,以便读者用来记录小孩诞生和成长的经历。上海音乐出版社2018年版《米斯特拉尔童话诗四首》也做了有声读物研发。
无论就选目还是就装帧设计而言,北京燕山出版社2017年版《你是一百只眼睛的水面:米斯特拉尔诗选》最具代表性。该书为精装,选文除源自《绝望集》《柔情集》《塔拉集》《葡萄压榨机》外,还收录部分《关于智利的诗》和《散文诗选》,目录前有插画,正文前后分别配有导读文章和作家作品相关附录。书名则取自《母亲之死·神游》:“……而你是一百只眼睛的水面,/是一千只手臂的风景,/再也不是爱恋者的情感:/青铜的结在哭泣中软化,/激动的心在另一颗激动的心上边。”[77]该书名选取诗人一句相对有修辞特色的诗句作标题,打破了先前以诗人名字(或原诗集名)为书名的惯用手法,有一定创意。该书可谓与智利相关机构合作出版的代表性成果,在“特别感谢”名单中,包括智利外交部、智利驻华使馆、智利弗朗西斯科(提供版权支持)、智利艾玛努塔出版社(提供插图支持)等。图书正式出版后,其新书发布会也在北京智利驻华大使馆举行,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作为文化使者的价值和意义也得到重申。人民文学出版社2018年版《对星星的诺言》,则是较为新近的中文选集本。
八、双语版诗集、书信集出版的可行性
自20世纪80年代漓江出版社出版《柔情》起,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的中文简体版诗文集,在编写体例上,大多从《绝望集》《柔情集》《塔拉集》《葡萄压榨机》等作品中选出主要篇目,汇编成册。此类图书均没有附带原文,缺乏西班牙文(或英文)、中文对照版本,这一定程度上不便于读者领略诗人原文的精髓,乃至在不同中文版之间,时有分歧,令人难以适从。此外,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的许多书信已结集出版,如《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爱情书简》《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与爱德华多·巴里奥斯书信集》《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致胡安·拉蒙·希梅内斯书信集》,但中文简体字版的引介出版相对滞后。此类作品还包括由智利作家、智利共产党总书记沃洛佳·台因波特撰写的《公开与秘密的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等,它们对于洞悉诗人的心路历程和文学交游不无参考价值,其出版资源有待发掘。
截至2019年7月,大陆出版的诗人传记,以段若川所著《米斯特拉尔:高山的女儿》(长春出版社1997年版)较具代表性。作者既为拉美文学研究专家,又曾前往智利访学,搜集并梳理的传主资料较为翔实,但部分叙述过于抒情,反而有“捧杀”之虞。穆德爽所著《米斯特拉尔传》(时代文艺出版社2013年版),虽作为“诺贝尔奖获奖者传记丛书”之一,且为新近版本,但其内容、资料较之于段若川所著传记而言,并无太多新意,乃至于在结构框架和行文表述上,总体给人似曾相识之感。对于诗人传记作品的撰写和出版,或许更为慎重为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