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钧舒在呈轶镇逗留两天,将这位何大小姐的事,事无巨细的打听了个明白。能想出招募灾民开荒促生产,这种稳定民心的计划的人。他和元新都深信,在大虞有这个能力的,除了端蕙玖不做第二人选。当他听到何小姐居然在他上次买醉那日当街招婿,而且过后还大张旗鼓的,和别人举行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婚礼。差一点没有忍住疯了,想直接找到何府去,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端蕙玖所为!
按照他对端蕙玖的人品了解,这不是她的行事风格,除非她另有图谋。要真是端蕙玖,他会原谅她?并和她继续走下去吗?可是洛钧舒就是过不了,自己心里别扭的那一关。就此放弃这段多年捧在手心的感情,眼睁睁看她和别人双宿双飞,他又觉得自己做不到。
这种两难的情绪折磨着他,让他没有勇气再去求证事实的真相。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喝了两天的闷酒。天天喝的酩酊大醉,今日更是连元新进来都没有发现。
元新看见他这两天内心痛苦,天天把自己灌醉,心里也不是个滋味。说实话,他也不愿意相信,这个何小姐就是端蕙玖。虽然太后应允了随风和他几个人,此生都跟在端蕙玖的身边。却没有明确的说明,是以什么身份留在她身边。当年在京都做面首这个传闻,是端蕙玖自己故意散播出去的。
真的到了动真格的节点上,他发现自己和洛钧舒一样不太能接受这个结果。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总得弄个水落石出,逃避是没有用的。
他走上前去将醉趴在桌子上的洛钧舒摇醒:“令杭,你醒醒。今日庞成利邀请何小姐,去了他家镇南的前岗荒地,查看那些灾民开荒的情况。一会儿你要不要去看看?”
洛钧舒睁开朦胧的醉眼,拽住元新的衣襟一连串的问:“小九儿?当初我俩的亲事都是我求来的,你都没有和我拜堂,你怎么能和别人拜堂成亲?我两年找你这么久,你怎么舍得放着一一兄妹三个不管?自己在这里逍遥自在?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人啊?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元新看着他癫狂的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说:“我怎么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说实话看着你这样,我也很难受。哎……令杭,如果真的是小九儿,你打算怎么办?”
洛钧舒眼圈红红的哽咽道:“我等了你这么久……你一声不说······就成亲了。这两年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我心……好痛。呜呜……小九儿……我想······你了!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洛钧舒说完就呜呜哭起来,元新无奈只得耐着性子,和吴猛将他挪到床上去,嘱咐吴猛留下照顾他。自己打算先给流沙村的端十三发消息,然后骑马去了镇南前岗荒地。他要亲自验证一下,那个何小姐是不是端蕙玖。奈何洛钧舒发起酒疯来,拽住他手腕不撒手。
“小九儿?我来找你了······你别走!”
元新和他纠缠半天,还是不能脱身。一时气急对他喊道:“放手!再不放手,小九儿跑了。”
洛钧舒拽住元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她······敢!你带我·····去找她!呜呜······”
元新没有办法只得吩咐吴猛给他换好衣裳,将他搀上马车,一块向镇南的岗前荒地驶去。
此时甄一鸣作为何小姐在呈轶镇新收的随从,因为性情机灵聪明,很快荣升成为她的得力心腹随从。今天端蕙玖带着红梅,让他驾着马车,来到了岗前荒地。在庞成利的陪伴下,正在查看荒地的开垦情况,灾民正在清理并焚烧荒地上枯死的荒草。
端蕙玖仔细的看了已经开始开垦的几块地,她发现开垦的深度不够,就立刻对围拢过来的灾民,进行了现场指导。
她接过面前老农手里的铁锹,边干边给他讲解:“老人家,您这样翻地是不行的。种地虽看着粗糙,又耗费体力,但也是一门值得研究的大学问。要种好一块地,您得有耐心,还得知道种子的习性。它喜欢长在什么样的地里?是先浸泡催芽?还是直接播种?这块地它适不适合耕种?庄稼出苗后该怎么去照料?才会保持长势旺盛。您对它了解的越详细,才能知道该怎么去做,庄稼才能丰产。
这些荒地至少要翻到三分之二尺深,方为宜。现在天气阴寒,这样可以有效,将土里过冬的害虫和虫卵冻死。防止天暖后,地里的虫害增多伤苗。还有这草木灰焚烧还田,也有很多好处。焚烧杂草,可以将附着在上面的一些虫害和草籽烧死。还可以增加地里的肥力,也可以改善沙地的盐碱度。这样庄稼播种后,种子出苗更茁壮。苗壮抗风抗倒伏的能力就变强了,这样庄稼增产才有望。”
那个老农看着她熟练的翻地把式,不由得感叹道:“何小姐连种地都会,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女子!”
庞成利也没有想到她一个闺阁千金,平日里在家深居简出,居然会懂这么多。他也不由得感叹:“哎呀,老夫没想到,世侄女还是个精通农事的才女。”
端蕙玖淡然的说:“世伯说的哪里的话?战乱让我看透了人无常势,花无常红。趁现在我还有读书学习的机会,多学一技傍身,也是为了以后自己更好的活下去。毕竟一个人一生不会总过的得意,一旦到了落入泥潭那天,我和我的家人也不至于为此活不下去。”
老农由衷的认同她的观点:“何小姐,您说的一点不错。”
庞成利也赞叹到:“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看的如此通透。”
端蕙玖微微一笑道:“世伯谬赞了,乱世中,我只是居安思危罢了。眼下离三月春耕还有些时日,这开荒的进度还太慢了。我看天气阴寒,这几日恐怕会有雪。回头我派人,将选种、如何耕种?还有种植植株间距的要求,给您送去。如何?”
庞成利闻言欣喜万分:“如此甚好,天色不早了,那我就回去静候佳音了。”
“好。”
和庞成利分开后,甄一鸣利用扶着她上马车的机会,低声对她说:“小姐,姑爷来了。”端蕙玖闻言身子一震,抬眼看了看他。甄一鸣立刻解释道:“我看到吴猛了,在那辆的马车上。”
端蕙玖抬眼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是吴猛架着一辆马车正往这边赶过来。她立刻扭头吩咐甄一鸣道:“不必理会,你只管慢慢擦着他们的马车驶过去就行。”
“是。”
甄一鸣自然地驾着马车对着吴猛迎了上去,端蕙玖掀开窗帘看到两车将交错时。就转身对身边的红梅吩咐道:“红梅,娘喜欢吃我做的糖醋鱼。你让一鸣驾车绕道去镇上,咱们去买条鱼再回家。”
“是,小姐。”红梅得了吩咐立刻掀开车帘,对车辕上的甄一鸣说:“一鸣哥,小姐让你驾车,绕道去镇上买条鱼给夫人吃。”
女子特有的娇俏声音传来,马车内的元新掀开车门帘和驾车的吴猛,闻声一齐看过来。正好看到了马车中紫衣女子的正脸,吴猛一惊立刻勒住马缰,转身冲着车内的洛钧舒,指着对面的马车,结结巴巴喊道:“少······少······爷!少······少······爷!是······是······四少夫人。”
元新也是激动的惊喊一声:“小九儿?”可惜对方好像充耳不闻,直接错身驶过去了。元新立刻拉住震惊的吴猛道:“吴猛快,我来驾车,你进去照顾令杭,我们追上去。”
“哎。”吴猛激动地抹了把眼睛应了一声,立刻钻进了马车,扶着醉的迷迷糊糊的洛钧舒,哽咽着对他说:“少爷,您别难过了,我们找到少夫人了!”
元新眼睛专注的盯着前面的马车,飞快的追了上去。因为他不知道端蕙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也没有贸然的上前相认。而是驾车一直跟着他们,到了呈轶镇一条叫平安街的菜市上。在那个路口处,只见一个红衣丫头下车,回身伸手扶着一个穿烟紫色宽袖束腰裙的女子,乌发高高挽起,发髻上插着四支镶珍珠的绒花钗,款款走下车来。她面带微笑,神态淡然温和的走在那个赶车的小厮和丫头中间,慢慢的向菜市上走去。
元新急忙停车吩咐吴猛:“吴猛,快把你家少爷弄下来,我先盯住人。”
“哎。”吴猛好不容易将车上,醉醺醺的洛钧舒连拖带拉的弄下马车,带着哭腔对他说:“少爷,你快醒醒吧!前面那个人就是少夫人啊!”
“嗯,小九儿······在哪······里?”
“就在前面啊。”
此时元新也顾不得他俩了,只是不错眼的盯着前面,那个在心中思念无数遍的身影。生怕一晃眼,她就会从自己面前消失一样。
洛钧舒瞪着朦胧的醉眼,顺着吴猛的手指望去,只见前面一个女子带俩从人,走到一处鱼摊停下来。那个光彩照人的紫衣女子,弯腰指着箩筐里的鱼,对身边的小厮说:“一鸣,挑一条肚皮发黄,鳞片新鲜光亮的,约两斤左右的称一称。”
“哎。”
洛钧舒眼睛直直的看着,那个日思夜想无数次的女子身影。心里真是百感交集,鼻子一酸立刻眼泪溢满了眼眶。他跌跌撞撞推开身边的吴猛,踉踉跄跄的哭着奔了上去。“小九儿,死丫头,你让我好找。”
红梅手里提着鱼,甄一鸣正在掏钱付账。身后突然跑上来一个满身酒气疯疯癫癫的锦衣男子,抱住端蕙玖就哭。端蕙玖猝不及防的被个酒鬼抱住,惊得“啊”了一声。甄一鸣和红梅都被吓了一跳,红梅吓得手里的鱼“啪”的一下子掉到地上,转头看到这情形。立刻气的柳眉倒竖,也顾不得地上的鱼了。
上前就扒拉抱住自家小姐的人,骂道:“哪里来的酒疯子?你还不快放手!敢冒犯我家小姐!一鸣哥,快帮忙拉开这个疯子!”
“哎。”
端蕙玖看着眼前人狼狈的模样,心里愧疚和心疼无法言说。她难掩心中辛酸,声音颤抖的哽咽道:“哥哥,你是谁?你弄痛我了。”
洛钧舒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死丫头,我是阿舒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找了你这么久,你不记得我了吗?”
“不记得了,一鸣救我。”
甄一鸣立刻上前将他拉开,将端蕙玖挡在身后,骂道:“哪里来的登徒子?快放开我家小姐!不然我对你不客气!我们从没见过,素不相识,从镇南岗前你就一直跟着我们。到底意欲何为?”
这时元新和吴猛也赶了过来,赶紧将洛钧舒拉开,挡住他。然后对着怒目瞪着他们的红梅和甄一鸣说:“二位,我们并非故意冒犯你家小姐。只是你家小姐,很像我家战乱中失散日久的妹妹。”
红梅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她和甄一鸣对视一眼。立刻反驳道:“可是我家小姐说不认识你们。”
元新看了看周围围观的人,接口说道:“何小姐,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可否借一步说话?”
甄一鸣回头看了端蕙玖一眼,见她点了点头。就对红梅说:“红梅,你先去赶车。小姐适才受了惊吓,让小姐先上车再说。”红梅嗯了一声,赶紧捡起地上的鱼,先走了。
这一番折腾,洛钧舒的酒也醒了一半,他渐渐平复了自己起伏的心绪。乖乖跟着吴猛上了马车,一路沉默着往他们先前下榻的客栈走去。
甄一鸣和红梅护着端蕙玖上了马车,红梅看着她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您真的要跟着他们去吗?”
端蕙玖皱着眉说:“这天也快黑了,我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企图?为了以防万一,咱们先尽快回家。”
红梅闻言立刻就笑了,对着车外的甄一鸣说:“好,一鸣哥,小姐说尽快回家。”
“哎。”
两辆马车走到平安街和望山路的岔路口,甄一鸣突然往左一拐,甩着马鞭驾车极速拐进左边的小道溜走了。走在前面驾车的元新,听到身后传来“驾”的一声甩马鞭的声音,就知道出了岔子。
扭头看到身后的马车,拐进一旁的小道疾驰而去。他又气又恨,大声喊道:“哎,何小姐,我们真不是坏人,你们跑什么?”洛钧舒主仆闻言从马车里伸出头来,只看到后面那辆马车绝尘而去的影子,消失在左边街道的拐角。
主仆俩看的一块傻了眼:“这······这······”都震惊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元新最后无奈的骂道:“得,今天想见她,没戏了。死丫头,脑子坏了,小心眼还是那么多。令杭,我们先回客栈,明天再说吧。”
洛钧舒忍耐了两年的思念,今日终于见到了人。一时突发的变故,让他有了爆发口。“这么久,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她,我不回去。”
元新耐心地劝导他:“小九儿现在失忆,你也看到了,她防备心很重。我们先回去好好商量一下,用什么方式打消她的疑虑,再去找她。”
洛钧舒根本不听他的,立刻反驳道:“我不同意,我受够了,我要尽快去何家找她。”
元新瞪着他,喊道:“你疯了,这里离万狼峪不远,镇上也有不少西凉人。现在天快黑了,你贸然上门,怎么和何家人解释小九儿的身份?你怎么能这么不冷静呢?”
二人谁也说不服谁,最后洛钧舒都急了,冲口而出:“她是我和孩子们日思夜想两年的结发妻子,你让我怎么冷静?今天我必须见到她!元新?你是不是不想让我早点见到她?”他借着酒劲和元新吵了起来,他坚持让吴梦驾车送自己去何府。
“哼,你······不可理喻!随便你!”最后元新被他气的拂袖独自离去。
再说端蕙玖主仆三人回家,一进门她就嘱咐甄一鸣和红梅:“今日之事,你二人不必对爹娘说,免得他们担心。明日我们去城东田庄看看,春耕的种子都准备的怎么样了。”
“是。”
吴猛驾车载着洛钧舒,来到何府门外天色已经黑了。吴猛上前敲了敲,发现何府大门已经栓死了。
过了好久才有人从里面出来,见门口站着两个陌生年轻男子,其中一个还满身酒气。于是门房田伯一脸警惕的看着他俩问:“你们是什么人?来此何事?”
吴猛赶紧回道:“请问老伯,这里可是何玖慧小姐的家?”
田伯上下看了看他,立刻问道:“你们找我家小姐何事?”
吴猛接着说:“我们有重要的事想见见她,烦请老伯给通禀一声。”
田伯看了看他们,心想这兵荒马乱的年头,还有年轻人能不顾生死狂浪至此。何况自家小姐可不是个寻常的千金小姐!不仅学识渊博,还善良能干。最近因为安置灾民一事,他们府上的人外出,在当地也深受敬重。看这两位的仪容,莫不是仰慕小姐的义举慕名而来的吧?于是立刻对他们说道:“二位见谅,现在天色晚了,现在见我家小姐多有不便,二位有事明日再来吧。”
“哎,等一下······。”洛钧舒还来不及再往下说,田伯就已经说完关上了门,不再理会他们了。
吴猛看着自家少爷沮丧的说:“少爷,我们应该听元公子的话,想好了上门的理由,明天再来。现在兵荒马乱,您这样黑灯瞎火冒冒失失的跑来,谁敢相信您说的话啊?”
“……!”洛钧舒默默看着吴猛无语,贴身亲随的智商,这么多年一直是个半吊子。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调教人的本事,真是不如端蕙玖拿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