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冒犯

静城。

仲夏时分,天气酷暑难耐,烈阳的曝晒下,静城消防第一中队的队员们正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听到警报声拉响后,一行人放下手里的设备闪电般冲了出去,飞奔至消防车。

此次出勤的三位消防员快速上车,开始有条不紊地整理服装和设备,一身八五式消防战斗服裹身,胸前“特勤中队”四个大字熠熠生辉。

中队队长周延坐在前排,开始像往常一样准备根据报警人所述情况构想灭火方案,在目光触及到受灾地址时,惊奇得像半截木头般愣在原地。

身后的宋政察觉到周延表情的异样,站起身探头查看接线员提供的灾情简述,同样一阵惊悸。

“队长,这不是你家吗?”

约莫十五分钟后水罐消防车抵达现场,发生火灾的单元楼已经被小区物业及时封锁,一大群居民围堵在警戒线外熙熙攘攘。周延他们快速从车上跳下来,一抬头便看见四楼的一处窗口正冒着滚滚浓烟,火光明灭可视,周延怔在原地蹙了蹙眉。

群众之中的张奶奶看到几个橙色身影及时赶到,辨认出为首的是周延,焦灼的神情仍不见一丝缓和,一把拉住周延的胳膊,带着哭腔说道:“小周,你快上去救雀雀呀,雀雀还在里头啊……”

雀雀是消防大队前任队长蒋旭的孩子,因为蒋旭临时入院养伤才不得不委托给周延照顾,昨天周延才因为要值夜班把雀雀交给张奶奶,今天早上队里便接到了雀雀的求救电话。

周延简单地出声安慰了几句,随后转身立刻简洁利落地下口令分配任务。

“祝胜,王磊你留下来准备云梯和高压水枪准备喷射。”

“宋政,你跟着我上楼救人。”男人的声音铿锵有力,身后的队员纷纷点头表示服从。

随后几个人开始分头行动,红色的消防头盔遮住了男人的神情,宋政抬脚跟上已经快速进入居民楼的周延,出声安慰道:“放心吧,队长,雀雀那么聪明肯定会自己想办法躲起来的。”

两个人迈着大踏步准备上楼救人,在抵达三楼楼梯时,烟火朦胧间一个身材瘦弱的女人迎面撞上身材魁梧的周延,“啊”地一声传来,周延注意到女人怀里抱着的的小女孩顿时舒了一口气。

女人一阵吃疼过后微微扬起脸庞看清楚一身橙衣的两人,嘴角弯起了明显的弧度,有气无力地开口说话:“你们来啦!里边已经没有人了,火势不大,主要是在厨房。”

那是一种格外释然的笑容,仿佛是劫后余生过后看见了前方的曙光。

周延听着女人沉着冷静的告知他们火灾情况诧异间上下打量着正站在自己身前的人儿,只见她一身白色居家服已经俨然变了颜色,整张脸被大火熏得灰黑,赤脚站在台阶上,小腿外侧不断有鲜血渗出,一只手正拿着湿毛巾紧紧地护着雀雀的口鼻,雾气间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与周延相对,睫毛如同蝶翼上下煽动。这时伏在女人肩上的雀雀转过身来看到是周延激动地叫了声:“叔叔!”

周延迅速反应过来,转过身吩咐身后的宋政继续上楼灭火,自己迅速为身前呼吸沉重的女人带上氧气面罩,蹲下身子不由分说地便将她横抱起来,言语严厉不容拒绝:“抱歉,特殊情况冒犯了,我先送你们去医院。”

沈筝整个人被禁锢在周延的怀抱里,男人胸口的温热袭上身来,她脸颊绯红地伸手将怀里的雀雀抱紧了些,悄悄埋下头。其实她是今天早上才刚刚搬过来的住户,正在屋子里收拾衣物时突然闻到了烟味,等到她警觉地冲出房间才发现是对面的房间失了火,不假思索地冲进去时里边的火势已经从厨房蔓延至客厅,她快速环视四周看到了蜷缩在角落里正瑟瑟发抖的女孩,不顾眼前的危险直接冲上前抱住雀雀就飞奔出去。身后的烈火席卷而来,慌忙逃窜间她的小腿重重磕在客厅里的茶几上,鲜明的划痕很快溢出鲜血。

沈筝艰难地站定,听着雀雀吸了烟尘咳嗽不断,立刻将自己方才从家中准备的湿毛巾紧紧贴到小朋友嘴边,自己使劲浑身力气往房门外冲,完全忘却了此时的自己还光着脚,整个人像一只脏兮兮的天鹅,狼狈不堪。

冲进大火的那一刻她没来及想那么多,只知道还有人困在里面她就不能袖手旁观,直到依靠在周延的怀里她才慢慢体会到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沈筝缓缓仰起头眼神正对上周延健壮有力的下颚,一张线条冷硬的脸,喉结凸起,低垂的眼眸如同黑夜般宁静,两只健硕有力的手臂贴在沈筝身上,令人感到分外安心。

周延将沈筝和孩子送上了匆匆赶来的救护车,作为伤员家属他本应该陪同的但是身后这边的火情还没处理完,只能跟医生吩咐了几句便又赶回了家中。

正如沈筝所说火势并不是很大,只是厨房已经面目全非,墙面整个已经烧焦,随行的两个队友打趣道“周队,这可是得好一阵收拾!”说得周延头皮发麻,平时厨房在他家里也就是个摆设,几乎没有怎么使用过,看到散落在角落里的方便面似乎明白的事情的原委。他低头看了眼时间,厉声宣布“收队”。

周延把家里的烂摊子收拾好已经差不多是中午了,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雀雀已经接受检查确认相安无事睡熟了,周延低头端详着一脸安详的女孩,心中咒骂了一句:“真是上辈子欠你老子的。”之后轻手轻脚的离开雀雀的房间去前台询问沈筝的房间,人家的救命之恩,总该是要当面道谢的。人还没走到病房便接到了消防局的电话要求出趟外勤,事情紧急他只能就罢,匆匆嘱托张奶奶照顾好雀雀便驱车离开了医院。

沈筝也只是一些皮外伤,医生擦好药后便自己打车回了家。兴许是一天的奔波已经令她筋疲力尽,回到家中时直接拖着狼狈的身子瘫在了床上,浑身酸软无力,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夜色渐浓,床上的人不安地翻动着身子,睫毛不安地上下煽动,倏忽间又重新恢复平静。

那一个夜晚,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自己身陷火海,熊熊大火向她伸出凶猛的爪牙,拼命奔跑的她一个趔趄重重地摔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再抬眼时,“特勤中队”四个大字映入眼帘,迷蒙了她潮湿的瞳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