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青蛙和加速度

成绩公布的那天,力哥上完数学课后脸色阴沉但还是不紧不慢地说“这次大家考得不是很好,还需要继续努力”。然后他把那张包含了班里每个同学每门科目的成绩、科目的班内排名和总成绩以及全校排名的纸贴在最前面的墙上。

下了课大家全都凑到前面去看,看一眼还要回头冲着人说“xxx,你考了第三名哎!”

里河等到吃完晚饭回来后才凑到了前面去看,她特别拜托过许敏和吉义看自己成绩的时候千万不要瞥到自己的,如果瞥到了,也请假装不知道。

里河把手指头贴到上面一行行仔细地往上查,字小,要费很大力才能看清且不差行。

里河的手指像大只蚂蚁上树一样慢慢游走,哦!看到自己的名字了,再往左“爬一爬”,第二十名!

说不开心是假的,但里河要控制住,嘴角的笑意收一收,表现得太明显了在班里会招来不少别人的反感。

她转身,装作云淡风轻一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吉义回过头来问她“考得怎么样?”

“还不错,超出我预期。”她初中时的成绩一直在班级中下游徘徊,这次学一学,提升到了班级中上游,把她开心坏了“看来我也是学习的一块料啊”。

“啊真好。我和许敏这次考得一般般啦,”吉义顿了顿,“不过咱班这次好像在二级部里排名很靠后,不知道力哥会不会采取什么措施,会不会变得更严厉。那咱们的处境会不会变得更惨?”

里河歪歪头,适应了温水的青蛙突然被加了热水应该会很有“活力”吧。

但烧水的人没有再往里加柴,力哥对数学的考试结果很满意,再上课的时候竟然对底下同学的俏皮话有了微笑的反应。至于整班的排名,他好像不甚在意。

里河佩服他这种看淡所有事的处世态度,这在教师的群体里实在太难能可贵了。初中的历史老师,连一道题背不过都要打手心,这要是让他俩碰上,历史老师说不定会对孙老师痛心疾首,“你丢了教师的颜面!”

但孙老师能爬到班主任这一步也还是有些手段的,比如宣布完成绩后的周一班会上他就宣布要换座位,还是“按照成绩排名来选座,我按照成绩单叫名字,被叫到的人就可以进来选座。”

虽然里河他们对力哥这一做法是否原创表示怀疑,但大家还是乖乖站到走廊里,等待自己的名字被提到。

里河跟许敏和吉义说“这次我们可能坐不到一块了。”

“没关系,反正也厌烦了,换个同桌换份心情,”许敏很会调节气氛,“我开始期待新同桌,新生活了。”

里河觉得释怀,对啊,没必要一直坐在一块,她也该做好迎接新同桌的准备。

“里河。”孙老师冲外面喊。

“快,到你了。选个好的座位,离张中远一点。”吉义把她往班里推。

里河先把头伸进去,班里零星地四散着坐了十几个人,然后她慢慢走进去,边走边琢磨要坐在哪。

中间四排的位置地理坐标极佳,无论是看黑板还是多媒体都不会被挡住,但上次她坐得太靠后了,这次就选择稍微前排的。做里边还是靠走廊呢?里边吧,里河受不了在旁边来来回回走、说不定还会在你身边站定看看你正在学什么的各科老师。而且,只要在外边坐着的不是张中就可以了。

里河在正数第五排里边的座位坐定,孙老师开始喊下一个人的名字。

里河看着慢慢进来的人,他们也是先观察大家都是怎么坐的,然后找空位附近有没有相熟的人,总共花费个一分钟左右才能决定。

直到里河听见前面坐好了的的人小声对要坐到旁边那个空位的人说“这里有人了”,她才知道原来也可以用嘴先给别人占着位。

那个被拒了的人看向里河,“这里有人吗?”

里河摇头“没有,你坐吧。”

他是一个非常壮实的男生,戴一个黑框眼镜,“你好,我叫王智。”

“我是里河。”态度不错,日后的相处定会非常愉快。

所有人都慢慢进来,许敏坐到了靠墙的第二排,吉义坐在了里河前面那排,跟里河斜对面。

一切尘埃落定,有人带着欣喜的低语,有人带着不满的牢骚,抓紧去原位收拾自己的东西。

大家还没搬完东西的时候就打了下课铃,里河看见后门那里有个熟悉的身影,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出去。

“来找我吗?我们刚刚换了位,还没收拾完呢。”

“嘻嘻,”子妍冲她做了个鬼脸,“不是来找你。”她朝身后挥挥手,里河回头看见周玮往这边走过来。

“切,那我抓紧去收拾东西了。”里河赶紧回了自己的座位。

这么快就确定关系了?但是冲他们两个刚刚走出去的姿势和表情,不像。

那难不成周玮吸取了她的意见,还在试探阶段?有可能。

那以后他不会还要找我问很多事情求我帮忙吧?不会的,子妍一看就是很容易上钩的人,都不用鱼饵,自己就会来个完美的360°自由转体跳到渔夫的筐里去。

不过,他们两个进展到什么地步和我无关,子妍想告诉我的时候应该会主动给我说的吧。

里河边收拾东西边胡思乱想,最后在打上课铃的时候把那些一团乱麻似的思绪拧一拧扔掉。下节自习是物理,是里河的弱项,她要集中精力才行。

物理的整张试卷里河都要很费劲地去做才行,她的基础在初中就打得不太好。她最恨多选题,选错选多都不得分,所以她每次只敢选一个选项。物理老师是个扎了很长辫子的女老师,举手投足都非常有气质,尤其受班里女同学的喜爱和称赞。

里河看到试卷上出现了打点计时器的题目,这让她想起上周做完了实验后,物理老师要求大家把数据整理后做成折线图。里河听话,很认真地做了。于是在下节课老师提起这项作业时,举起手的十个人里就包含里河。

她让做了的同学们把图举起来,她要从前往后一个个地看。班里零星地举起几张带格子的纸,物理老师走到举手的每一个人旁边认真端详那张纸,然后给一句评语“嗯你做得不错。”“你的也很好。”——本就是描点画图,没有技术含量的事情拼的就是动手操作度了。

里河坐的位置靠后,老师过了一会才转过来。但她只是看了一眼里河,就往后走去,给后面举着的人反应“你的线画歪了啊。”最后她一拍手“好,大家都放下吧。做得都很不错,那么我们就接着往下讲……”

里河放下手中的纸,刚刚发生了什么?

物理老师没有看我的图,她只是瞥了我一眼,还是说,连瞥的那一眼都是我的错觉?

她没有看见我吗?但班里做了这项作业的人本来就不多,前面和后面的人她都一一照料到了,怎么会独独看不见我?

物理老师人很好,对同学们很亲切,而且刚刚脸上一直都挂着笑,不会故意针对谁的吧。何况我跟她也没有什么过节,我有在认真听她讲课,专心写完她的作业啊。

那天物理课剩下的时间里,里河一直放不下这件事情,她无论从什么哪个方面都解释不清为何物理老师会漏掉她。她变得有点难过,这使她一直自我怀疑“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但直到下了课,她也不敢像勇猛大胆的同学一样追上去去问个明白,她知道无论是老师讨厌她还是对她无感,为了体面,她得到的只会有一个答案“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刚刚忘记你了呢。”

之后再见到物理老师,里河就总是会觉得别扭。但她尽力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把它在心底里掩饰成一次老师失误造成的转瞬即逝的坏情绪。

所以今天的晚自习上,里河碰到有关打点计时器里加速度的题目,她就会变得吃力。她没听见那天物理老师绘声绘色的讲解,她只能在下课后自己钻研。

这种一遇事念头就会从脑子里冒出很多的生理现象,里河从来没摆脱掉。她的思维会控制不住地延伸,像一棵极力往天空伸展的树,向远方探去未知且神秘的枝丫。爷爷说她是开小差开多了,十一安慰她说“没关系,你拥有丰富的想象力”。

但树枝可以人为地砍断,脑内的神经元却不会自己停下来生长。里河把那些好的念头放在一边,坏的全都埋起来,脸上装作它们从来没出现过,照常过接下来的日子。

只是就像刚刚,在又遇到能勾起那段回忆的扳机时,子弹就会射出来。但伤人伤己,无从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