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还没怎么真正发威的时候,有一些人就不常见到了,这些人里包括子妍、许敏和吉义。她们在为不算强劲的文化课分数准备别的腾飞翅膀,子妍在科技楼最高层学画画,许敏和吉义在昏昏沉沉的阶梯教室里看一部又一部的冗长电影。
让里河意识到自己是准高三生且没有回旋余地的有两个时刻。
一是七月初的某天,在风扇转速最快、窗外蝉鸣最响的时候,从哪里传来好几阵非常浓烈的爆炸声,离自己的教室不近也不远,像是学校门口那边传过来的。
很快就有熟悉这爆炸声响的人说:“是学校在点炮,庆祝今年的高考。”
以数不过来究竟有多少声的礼炮为终点,上一届高三生的最后一点联系也和这个学校断了个干净。往后那些人大展宏图、大有作为的时候,这所学校的贡献也搭不上第一梯队的车了。
下了课,孙宇坐在里河旁边,激动地摇着她的胳膊:“里河,你知道武奇考到哪里去了吗?!”不是个问句,她肯定知道答案。
“武奇啊,”里河听到了这个熟悉的名字,久远的记忆被打开了,是高一的时候跟自己对视了一会还让我遐想很多的那个人吧,当然最后什么也没发生。里河想起来了,这个人还是孙宇的偶像来着,“他考到哪里了?”
“xx大学!”(省内排名第一的著名985、211高校)
“这么厉害啊。”里河咂嘴。
“那可不,我男神。”男神这个词虽然才兴起,但班里每个女生几乎都用得滚瓜烂熟。
“那你明年要跟随他的脚步吗?”
“我可考不上那个,”孙宇快速否认,“而且追随啥啊,今天开始,我们两个哪还有什么共通点了,上一届,是活在这所学校历史里的人了。”
是啊,还有不到一年,自己也要成历史了。
第二件是九月份刚开学的时候,其实在暑假里补了课的他们也才只放了一周假而已,就又回到了熟悉的学校里,还早早被通知今年也要军训。
天杀的军训,“我实在是不懂,他们到底想把我们训成什么,去马戏团还是歌舞队?”新雅对连续三年每年大家都要军训这件事表达出极大的不满。
“你想多了,咱们只是练稍息立正、站军姿、行进、跑步而已,而且一点都不整齐,没有观赏性,怎么可能去马戏团或者歌舞队。”亚新讨论的是逻辑上的事。
“对啊,每个人都踏乱节奏这种事应该是被请去百老汇才对,百花齐放、百步穿杨。”里河补一嘴。
好在这份通知变了又变,在老师的极力争取下,以“高三生了怎么还军训”、“都没多少时间学习了”等为借口,不知道给谁提了意见,本来定好为期三天的军训改成了汇演前的半天。
且当大家都排好队站到老教学楼前那个空地的时候,天上立马就飘起了小雨,有人小小欢呼了一下,大家就又松松垮垮地回到了阴暗的教室里。
英语老师闻讯而来:“正好,大家来做这套卷子吧。”
当然,训练了之后结果不好,和一点都不训练还是有差别的。当高三全体像去超市抢低价鸡蛋的龙卷风一样从主席台前“刮”过时,里河心里觉得有点对不起坐在观众席上的家长代表和打着遮阳伞被逼坐在那的全体老师,她甚至觉得校长在等会儿发言的时候会紧急下令“高三再给我练个三百回合!”
等所有班都走完、跑完的时候,草地上站了好大一群黑压压的人,升完国旗后,大喇叭就让他们坐下了。要不是坐在前面的体育委员穿着不同颜色的号码背心,应该没有人分得出哪个班在哪,哪是哪个班。
然后是冗长的讲话,学生代表讲话,家长代表讲话,教官代表讲话,政教处主任讲话,副校长讲话,校长讲话,每个人都慷慨激昂,唾沫横飞。
里河闲得没事干,她看见前面有人拿了单词本在背,当初英语老师出这个主意的时候她就觉得挺荒唐的,没想到还真的有人这么干。她倒是没这么用功,两只手托着脑袋,不停地往主席台那边瞅来瞅去。
视线没一会就被旁边那栋楼上随风飘着的米色窗帘吸引过去了,里河往那个方向聚焦了下,发现窗帘旁边有人,正趴在那往操场这看。
里河赶紧把头扭到自己这一排的末尾,在三十班黑压压的人头里巡视了好几遭,才确定了那个队伍后头没有瘦瘦高高还驼背的子妍。又往二十七班看了看,也没看见胖胖圆圆露着光亮脑门的许敏。
原来从开学开始,她们就不在自己班了啊,这种真真正正为自己不久后的将来打算的状况让里河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高一顶着凉兮兮的秋风起早来操场上早操的日子好像还在昨天,现在连跑步都是在自己教学楼门前了。那时候出教室门走不了几步路就是操场,后来越来越远,直到现在被安排到了最后方。
里河确定这肯定是校领导有意安排的,为的是让大家在不知不觉间增加与体育这件事的距离,从而神不知鬼不觉把学生钉在教室里,远离蹦蹦跳跳,一心求学。
整好队踏出操场的那一刻,里河才觉得真正的高三到来了,空气里飘着热烈的汗水和油漆混合的气味,穿着一样夏季校服的学生们说说笑笑地走着,然后堵在操场两边不宽的出口前。气氛不错,一片祥和,但她脑子里想的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众人打滚厮杀,最后有谁踩在了所有人的尸体上挥旗哈哈大笑。
哎,听太多老师对高三的可怕描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