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吃得苦中苦,胃会不舒服

四天了,从早上到下午,除去中午短暂的休息,每天排着整齐的队出去,然后用松散的身体回来。在操场上晒得快要化了,站得快要麻了,听的口令多得快要烦了,教官像是随时都要暴躁症发作。甚至期间还重新分配了宿舍,里河独自把东西全都搬到另一个宿舍再重新规整好,好不轻松。总之,里河的全身心都很疲倦,从脚趾到每一根头发丝,每时每刻不在嘶吼出一个字:“累”。

早上一睁眼,里河就想在嘴上装个拉链关上它,最好一整天都不要讲话。然而宿舍里总是会有人在早上叽叽喳喳地说很多话,还会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大家聊天。里河很佩服她一大早就能拥有的满满活力,她不行,回复别人的话能用简单的一两个字来回答的绝不说出完整的一个句子:“嗯”“好”“没错”“不行”“我累”。

比大脑率先醒过来的,绝不可能是里河的胃口,甚至它是最晚睡晚起的那一个。前一天晚上临睡前里河就开始琢磨明天早上吃什么,琢磨到她嘴里开始分泌口水才沉沉睡去,但第二天等到里河穿好衣服洗漱完,走到餐厅看到早饭,她的胃口还没醒过来,甚至在告诉她“别吃了,再回去睡会”。里河只能放弃餐厅里油腻腻的东西,这也就意味着她放弃了绝大部分的早点。她要一碗粥和一个鸡蛋,或者一小碗面条,吃完这些里河的肚子才有了胀胀的感觉。

之所以不用“饱腹”这两个更为考究的字,是因为即便当时里河觉得怎么也吃不下了,胃收到她的意识,好像乖乖听了她的话,没再逼她多吃就去努力工作了。然后当里河终于从上午的站军姿熬到了练习行进和跑步,肚子的指令会在十一点左右准时响起,它在埋怨里河“说了让你多吃一点的,你不听,现在饿了吧”。里河骂它“狡猾!”,有心计的“胃”不能用正性的形容词,中性也不可以。

然后里河开始盘算着还有多久能解散,她要抓到水杯、回到教室、背好书包、拿好饭卡就尽快去往食堂。跟里河军训时解散时间的不确定性不同,与她一同竞争的还有高二和高三的准点下课这项“硬性要求”。解散得早了,任意饭菜随君挑选;解散得晚了,残羹剩饭挑挑拣拣。所以里河的肠胃松弛着,但大脑时刻在紧绷,她在等待教官嘴里说出那世间最美好的五个字“好,原地解散”。

舍友看到里河迅速的一系列行动,笑骂她“里河,你饿死鬼重生啊。”里河不以为然,抓住她的手“啥都别说了,我们快走!”

如果说只有住宿的学生才会去吃的中午饭是一条小坎的话,那全校人都要去吃的晚饭就是一座泰山,还是缆道坏了只能步行上去的那种。学校本着人文主义让高三生在下午第四节自习时早下课十分钟,但剩下的的学生在听到高三下课铃声时就已按捺不住了,他们互相报信“还有十分钟了”,然后找好饭卡,随时准备夺门而出。里河自认吃饭已经很积极了,她从班级里出来的也算是数一数二,但总会有不少人像风一样从她身边忽地跑过去。里河快步走到餐厅门口,看到乌泱泱跑进去的人群,听到里面嘈杂的声音,她仿佛听见负担依旧的食堂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里河从那时起,开始重视“准点吃饭”这件事。往后上课的时候,只要下课铃声响起但老师还没有立即下课的意思,里河看到窗外不停走过的人群和走廊里逐渐大起来的声音,她心里就会开始急躁。里河不管老师在讲什么,她都听不下去,她脑海里只有一个洪亮亮的声音在不停回响“放我走,我要去吃饭!”

不要以为里河是吃货,“我只是太爱我的嘴巴和肠胃,所以不想让它们受累”里河如是说。

秋天的味道来自身边快要消亡事物的清香,比如熟透快掉下来的果子,在风中摇摇欲坠的叶子,老师想要最后再穿一次的花裙子,以及每次军训结束后离开操场都要重新整理一遍的裤子。

操场的草皮是假草,在上面走来走去地很容易沾到鞋和裤子的后边,而且底部加固材料的上层被全校师生的脚分解成了黑色小石子。教官说原地休息后,里河就坐在草地上百无聊赖地玩那些小石子。里河不能随便地去找十一或子妍玩——会被教官训,她也不是会主动去跟别人聊天的类型,就只能干看着聊得兴起的大家,在心里不满自己的运气——竟然一个同学都没被分到。

校园里打了铃的晚上是十分静谧的,学生在教室里自习,没轮到课的老师回家,虫子自己唱自己的。班主任孙老师在第一晚和第二晚分别放了阅兵礼和穿越亚马逊,伴着外面吹进来的习习凉风,里河的脑袋异常振奋,班里氛围也出奇得好。

但到了第三天晚上,当大家用期待的目光追随着走进班里的孙老师,但他却说“今晚自由自习”然后有一两个人透过窗户看到他开着车离开时,班里终于炸开了锅。那声音快要冲到楼上去的气势,让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壮了壮胆,想要凭借今晚的“自由活动”稳固班里的地位。

里河同桌的位置后来也没有人坐下,她看着唯一发下来的英语课本,前前后后地翻,找到一小片空白的地方就拿起笔来在上面画画。

背后有人戳了戳里河,她回头,看见两个女生用和善的眼光看着她,一个有点胖胖的、露出光亮的额头,一个瘦瘦的、扎着一个很长的马尾辫。正后方的那个胖胖的人手里拿了一副扑克牌“要不要玩牌?”

里河不太确定地指了指自己“我吗?可是我不太会玩。”

她俩笑了,“我们前面不就你一个人吗?放心,就是抽王八,你应该知道吧。”

里河点点头“嗯,我会。”她不能浪费这个交新朋友的机会。

里河转过身去,那个瘦瘦的女生突然小声跟她说“哎呀,你先回自己的位置啦,级部主任会时不时地在后门看。我们分好牌就把你的那摞交给你。”

里河又回过身去,那个人的小声在嘈杂的背景下实在好笑,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剩下半个自习的时间,她们三个乐此不疲地玩着最简单的游戏,在桌子底下来来回回地抽。期间级部主任果然在后门出现了,里河吓得赶紧把头扭回来,手里剩的几张牌掉到了地上,班里也瞬间安静了。里河不敢去捡,直到班里又有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里河往后门一瞧已经没有人了,她这才把牌捡起来,回头放到她们的桌子上,她们三个都笑了。

“叮铃铃……”放学的铃声响起来,大家像终于解放了似的开始收拾书包。

那个瘦瘦的女生率先收拾好书包从里河旁边走过去,用尖尖的声音说“我们明天见!”

不一会里河的后桌也整理好站起来了,她拍了拍里河的肩“明天见!”

里河的心像是被两阵风轻拂过去,痒痒的,她也回答她们“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