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屏香暖,珠帘高卷,黛瓦粉墙内,春尤浅。
晨起的薄雾朦胧,庑廊下画眉鸟儿婉啭长鸣,更显得酣春阁寂静。
芙蓉白玉杯里香杏蜜露甜而不腻,红漆小海棠碟儿中鹅掌鸭信脆口爽利,莲花白瓷盖盅里胭脂鹅脯色香味全。
用过早膳,晏欢慵慵懒懒的窝在黄花梨木椅上,只手托着小巧精致的掐丝珐琅的手炉,不紧不慢地打了个哈欠。
小小的人儿像团毛茸茸软绵绵的猫儿似的。
乳娘庞妈妈从院子里进来,“哎哟”一声,上前去搂了晏欢起身:“我的小姑奶奶哟,时候不早了,夫人都收拾妥帖了,就等咱们过去了!”
今日是新年的正月初三,照例要去外祖家拜年。
晏欢趴在庞妈妈的肩上,一双盈盈的眸子里闪过几许灵光。
她现在才六岁,母亲也正值韶华,这…都不是梦。
“三姑娘,喝口温水,咱们该走了。”
晏欢盯着庞妈妈手上薄胎白瓷的茶碗,不动声色的接过,放在嘴边轻轻吁了一口,趁庞妈妈转身取披风的空隙,悄悄把手上的一只平安如意赤金镯子放进了庞妈妈外袍的小兜里。
庞妈妈摸着毛茸茸的披风,饶是习以为常,却还是忍不住感叹晏欢命好,这般好的银鼠皮,有市无价,也就是镇国将军府了,旁的人家只怕难得,晏家四品翰林,更别想了。
看见小姑娘仰着白嫩嫩,精致小巧的脸蛋儿望着她,庞妈妈心都要化了,不禁暗叹一口气,若是夫人得势些,三姑娘也能少遭些罪了,她也不用左右为难,让邵姨娘拿捏住了,既如此,也怪不住她了。
不过瞬息功夫,庞妈妈面上五味陈杂的神色就压了下去,却被晏欢悉数入目。
她笑的眉眼弯弯,举着清透的白骨瓷奶声奶气:“嬷嬷辛苦了,喝水。”
她还是和前世一样,那双眼睛里露出的贪婪,真是……让人恶心!
“庞妈妈,手酸了。”
晏欢举着茶杯的手又往上抬了抬,有些吃力的样子,小嘴儿一撅,眼角眉梢就染了几分委屈,我见犹怜。
“诶,是妈妈不好。”庞妈妈忙接过茶杯一饮而尽,这才矮身去抱晏欢。
才刷过桐油的马车停在垂花门前,处处透着新意,正应了新春的景。
墙头上,掩在翘檐下的几株玉兰正泛青,绿油油的叫人心生欢喜,想必不久,新绿丛中就会吐出皎白如雪的花骨朵儿来。
晏欢一转头就看见了马车前站着的貌美少妇。
西番莲纹的通袖袄裙外,罩着件猩猩红的貂毛领斗篷,莹润的耳垂上是一对明珠珊瑚耳铛,额间白兔毛昭君套上,米珠缀着蝙蝠纹的眼睛,满头乌压压的云鬓,宝石镶玉花卉的赤金簪子更衬得她端庄中透着美艳。
这是……母亲?
晏欢紧紧的盯着那双用螺子黛细细描过的眉眼,舍不得挪开半分。
这真是那个在她记忆里死气沉沉灰头土脸的母亲?她不敢置信。
乳母伸了手扒拉她,轻呼着:“三姑娘,到啦!”
薛氏捏着帕子捂嘴轻笑,上前将她挪到了自己的怀里。
她点着女儿的鼻尖笑问:“怎么了?今日要去外祖家,可是高兴坏了,你外祖母最是疼你,今年怕是又给你留了不少的好东西,这些东西咱们家可都没有的,只是可惜你父亲不能一同……”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提到父亲时,语气一滞。
望着母亲骤然失落的神色,晏欢心头一痛,她知道,她怎么会不知道呢?邵姨娘病了,一刻也离不开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