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很喜欢小孩子,尤其是一双儿女都长大了之后,她对小孩子的喜爱更甚。
晏欢知道,母亲心里到底是有些寂寞的,有个孩子能叽叽喳喳的在身边凑趣儿,能抚慰她心里的荒凉,于她而言自然是好的,可是…她看向笑面桃花的玉蝉,心里有些怪异。
不过很快,晏欢就恢复了常态,这大宅院里谁没有几个妾室的,难道每一个妾室都和邵氏一样?
连着见母亲几日都笑吟吟的,晏欢也放下心来。
玉蝉每日都抱着女儿去陪着薛氏说话,渐渐的,薛氏出门也常把玉蝉带在身边,两个人如姐妹般的亲厚。
三月十二,将军府檀嬷嬷过来说,老夫人病了。
母亲急慌慌的就要出门,要不是林安媳妇留了个心眼来知会晏欢,晏欢还在宝钗楼里不知情。
她忙吩咐马车夫驾车去了将军府。
外祖母躺在红漆松林鹤寿的千工床上,戴着嵌玛瑙的灰兔毛抹额,人斜躺在秋香色的福字大迎枕上,晏欢过去时,正碰上奉太后娘娘令来探病的宫中内侍,她忙侧身回避,却见那内侍抬头朝她看了过来,用着询问的神色看着二舅舅。
“这是府上大姑奶奶所出的表小姐。”
内侍点头,目光从晏欢身上带过,跟着二舅舅走远了。
虽觉得方才那内侍有些奇怪,可她也没有那么多空闲去管这些了,晏欢几步进了屋,就听见了母亲呜呜的哭咽声。
“母亲,是女儿不中用,让您这把年纪还担心……”
外祖母想说什么,张口却被口水呛住,好一阵咳嗽,才看见晏欢站在不远处,她吃力的伸手示意她到跟前来。
晏欢心里莫名的酸楚,她忙上前抓住外祖母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欢姐儿…你是个好孩子。”
薛老夫人又咳嗽两声,声音里透着难掩的疲惫。
薛氏心痛难忍,伏在床头情难自禁的哭了起来,檀嬷嬷忙上来扶她,好声安抚道:“我的好姑奶奶,可别哭了,老夫人听着也心疼!”
扶着薛氏去了外面。
薛老夫人看向罗氏和柳氏:“你们两个先出去,我有话…要单独对欢姐儿说。”
两人齐齐应是,把自己的儿女拉着一起退了出去。
等屋里的人都退了出去,外祖母强撑着坐起身来,晏欢忙去扶她。
“去,把我床尾下面那个黑漆绘牡丹的匣子取过来。”
晏欢取了过来,薛老夫人没有接,让她自己打开看看。
匣子里,是一些地契和银票,晏欢不解的看向外祖母。
薛老夫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苦笑着摆摆手,怅然道:“我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把你母亲养成了这幅绵柔的性子,苦了你和皓哥儿,外祖母知道,你心里是有气的,无论是对你母亲还是对将军府。”
这话仿佛一拳搭在了晏欢心窝处,泛起一阵阵的酸疼。
“你六岁那年一场大病,险些要了你的性命,虽我是瞒在鼓里不知情,可到底是对不起你的,这些东西都是我的体己,本想留给你母亲,可是……”
薛老夫人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咳嗽,晏欢忙端了温水送去她嘴边,润了润嗓子,老太太这才继续说道:“可是你母亲不成器,我怕她被人迷糊,索性把这些产业交给你,你虽年纪小,可外祖母却看得出来,你是个知道轻重的人。”
眼泪终于忍不住的落了下来,晏欢看着外祖母皱巴巴的脸和渐渐合上的眼,“哇”的一声痛哭出来。
哭声惊动了屋外等着的众人,二舅舅第一个跑了进来,只一眼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后面跟进来的人纷纷跪了下来,檀嬷嬷上来探了探鼻息,泪水也涌了出来……
小殓,报丧,停灵……将军府白纷纷一片,老太太入土盖棺这天大雨磅礴,外祖父总算赶了回来,母亲哭昏过去,晏欢不得不留在母亲身边侍奉汤药。
这乱糟糟的四月总算在这场大雨中画上了句号。
从将军府回去,服侍母亲歇下后,迎面就碰上了正要过来看母亲的玉蝉母女。
“三小姐!”
玉蝉目带忧色,看向正屋方向。
“母亲已经歇下了,姨娘若是要请安,晚些再过来把。”
玉蝉点点头,收回了目光,温声叫着女儿:“怡姐儿,快叫姐姐。”
晏怡乖乖的望着晏欢,叫了一声姐姐。
晏欢听着,忽然想到一件事,她笑着点头,从手上取下一个雕着花鸟的金镯子,蹲下身问晏怡:“母亲生病了,我们晏怡这么喜欢母亲,就留在母亲院子里陪着母亲怎么样?”
她把金镯子放在晏怡面前晃了晃,也不知道晏怡听懂没有,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玉蝉却是神色大变,忙蹲下身来,握住女儿的手,道:“快和三姐姐说谢谢啊,你说我们会陪着母亲的。”
晏欢把镯子套在了晏怡小小的手腕上,淡然的站了起来,却没有再说什么,借步先走了。
玉蝉目光闪了闪,紧紧的抱住了女儿,再次看了一眼扶芳院正房的方向,缓缓转身离开了。
回到酣春阁,金珠打了热水进来,服侍着晏欢烫了个脚,烫着烫着,身上疲乏都泛了出来,晏欢只觉得腰酸背痛,索性让人多烧些水,钻进浴桶里美美的泡了个鲜花浴。
“看到了吗?”
屋顶上,傅玄压低声音问陆翊,陆翊面色窘然,不知道说什么好,难为情的看向段安,段安被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耸耸肩膀道:“你别看我,我可什么也没有看到。”
傅玄见两个人奇奇怪怪,也不再问,脚下蜻蜓点水似的,就跳到了正房的屋顶上,他驾轻就熟的挪开一点瓦缝,猫着眼往下看……
屋子里水汽萦绕,好一会儿才看清了些。
少女莹润纤薄的香肩在云雾水汽中若隐若现,小巧精致的脸上透着舒服的神色,白皙的下巴微微扬着,双眸轻阖……傅玄只觉得脑袋里有什么东西“轰”的炸开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关上了瓦缝。
段安和陆翊两个人抱胸站在那里,脑袋摇的拨浪鼓似的,“我们什么也没有看见!”
见傅玄耳根红了起来,段安嘴角不由翘起一个微妙的弧度,和陆翊对视一眼。
莫非是公子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他们是真没看见,只看见浴桶就知道事情不简单,谁还敢多看一眼啊,这晏三小姐虽然漂亮,可他们还想保住自己的一双眼睛呢!
傅玄自然看出了属下的笑,只是他方才似乎真有一瞬间有些…臆想,风情万种的女人他见多了,府里大夫人给他安排的同房丫鬟一个赛一个的漂亮,可不知为何,他就是提不起兴致,以至于有人怀疑他有断袖之癖!
可是刚才他的心……他都在想些什么啊,傅玄恍然回过神来,自嘲的笑了笑,这才肃然正色的看向陆翊:“匣子里有些什么,尽快查清楚,这件事我不希望出现第二次。”
这件事…哪件事?两人对视一眼,露出心照不宣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