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衫公子主仆与李玄当街对峙,立刻引来了人流的围观,人群中有认得蓝衫公子的,便在一边叫好,为他助长威势,似乎这人人缘还颇为不错,李玄相比之下好像成了过街老鼠,并没有一人替他说话。
两人间话说到这个份上,渐渐地都有了些火气,蓝衫公子打开折扇,及快速地扇着,终于道:“本来我好心提醒,看你也算是仪表堂堂应该本质不坏,怕你堕入了歪道,谁知你丝毫没有半点悔改之意也就罢了,偏还爱逞口舌之利。”
“公子号称饱读诗书,文韬武略无一不精,想必也应当是口舌便给之辈,若看不惯在下,可以当街辩上一辩。”李玄语气有些冷。
“与你辩?凭白折了我的身份!”蓝衫公子折扇扇得越发快了,面色带着几分不屑。
“对诗我不会,辩论你不愿,既然如此,我看你这奴才倒是横的紧,手底下见真章也可以,你敢不敢?”打定主意,李玄今天非要踩一踩这位光禄大夫之子的气焰,他初入长安,就被人当街辱骂,说成是投机取巧的小人,心中多少有些愠怒。
“哈!我有什么不敢?”蓝衫公子咽了一口口水大声道,“不过我这侍从自小一身横练功夫,我怕他失手将你打伤,本来你我无冤无仇,我可不想落得个当街伤人的名头。”
“婆婆妈妈什么,这许多人看着,当场给个痛快话吧,打是不打?时间地点你选,生死有命,无怨无悔。”李玄目光灼灼,紧盯着蓝衫公子。
那公子舔了舔干枯的嘴唇,想要咽下一口口水,奈何口中干涩,面色终于有些难看了起来。李玄此刻身上散发出的锐利气息直逼他的内心,说道好勇斗狠,李玄斗得可不是狠,他是实实在在取过敌军首级的,那种绝杀气势可不是儿戏,更不是当街斗殴的公子哥能想象的。
蓝衫公子被他慑住,半天说不出话来,李玄冷冷一笑,忽然直向着他走了过来,那公子见状高声叫道:“你干什么?你要打人?”
他的小厮也不能看着自家主子给人当街殴打,发一声喊,提拳就向着李玄打来。
然而李玄脚步不停,眼神不乱,伸出右手,随意一捉,就拿住了那小厮的脖颈。要知道,就算是面对开镜修者,李玄的眼力之毒,准头之精,都能远胜,甚至得到狄逊的承认,一个练过两下三脚猫功夫的小厮,哪还能在他的眼中。
小厮脖颈被抓,却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落到了对方手中,外人看起来,只见李玄一伸手,小厮就自己撞了上去一般,殊不知这是对时机、准头何等样精准的判断把控才能做到。那小厮不服,双拳乱挥,两脚乱蹬,可脖颈被拿住,又哪能伤的到李玄。
李玄看也不看他,只瞪着蓝衫公子,忽然提手给了小厮一个耳光,啪!
大街上一片寂静,这一耳光,谁都知道,此刻扇得不是小厮,扇得是那位公子的颜面!
“这一巴掌,扇得是你不问青红皂白,只看衣着服饰随意揣度他人,今天我教你一句话,人不可貌相!”
李玄手掌再提,啪!
“这一巴掌,我打的是你纵容奴仆,行事无状!”
手掌放下复又提起,啪!
“这一巴掌,我打的是你外强中干,毫无正气,忝为光禄大夫之子。男子汉大丈夫,既然出头就绝不反悔,但你左右摇摆,畏首畏尾,临阵犹豫,文韬武略,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随手一丢,连中三个耳光的小厮被摔在一旁,只能抱着猪头似的一颗脑袋,呜呜痛号。
李玄再进一步,直逼到蓝衫公子的眼前,提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道:“今日之后,你且记着,我姓李名玄,长安街巷千百道,不论哪一道,遇到我,你就退到一边让着走。”
放开蓝衫公子,他接着道:“若非你凭白辱我,不至于此,但做错了事,就得挨打,挨了打,就要知道站直了听训。你若不服,可以来找我,我就在天下楼等你!”
一甩袖子,李玄转身牵了马匹又道:“如果真来找我你可记得了,下一次我扇的就不是你这小厮的脸,而是你的脸了!”说罢,潇洒向前去了。
围观众人,见到这一幕,不由得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嘶——”
“今天我可真是涨了见识了。”
“谁说不是?当朝银青光禄大夫之子,小陈公子,竟当街横吃了这般大一个亏!”
“小陈公子素享才名,乃长安四公子之一,人缘又好,今天竟折了这般大一个面子。”
“这扇得可不是小陈公子的脸,这扇得是当朝陈老大人的脸,扇得是当今陛下的脸啊!”
“我滴个乖乖,这叫李玄的小子,也太生猛了吧?真是什么人都敢得罪?”
众人议论纷纷,只留着呆若木鸡的小陈公子,一时缓不过神来。
偌大长安城,他陈宴曦何曾受过这般羞辱?想想刚才对方杀气凌然而来,拍在自己脸上的手,他就打了一个哆嗦,但他毫不怀疑,如果他再敢造次,那巴掌真的会扇到自己的脸上。
陈宴曦心中恼恨,手掌攥的死死的,那玉骨折扇都被他捏的“咯吱”作响,他气不过,一股热血上头,大声喊道:“你给我回来!”
街上一片寂静,所有路人都被这一嗓子吼成了鹌鹑。
他们不是因为害怕小陈公子的愤怒,他们是觉得小陈公子好像在作死。
李玄脚步一顿,什么也没说,居然闻声直接反身走了回来!
“乖乖,今天这可要了命了,要出大事!”围观众人心中同时揪了起来。你小陈公子再有名气,再有家世,奈何今天碰到一个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愣头青,众人一度担忧,这怕不是要当街见血了。
一直走到陈宴曦面前,李玄冷着脸问道:“如何?”
陈宴曦只觉那一股冷杀之气逼得自己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心中却莫名冒出一个该死的想法:“奶奶的,这小子是真的牛!”他无暇顾及自己内心背道而驰的瞬间想法,鬼使神差道:“我,我问你,你说你在天下楼等我,你知道天下楼怎么走吗?”
“这……”李玄一愣,随即诚恳道,“不知道!”
气氛一度陷入了诡异的尴尬中,合着刚才李玄这样强势,还放话对方不服大可来天下楼找自己,大家都以为他是天下楼的什么人物,原来他连去天下楼的路怎么走都不知道!
“那行,我告诉你。”陈宴曦将错就错,此刻他实在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干脆接了这么一句。
“哦,那谢谢了。”
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忽然就在这诡异的对话中互相客气了起来,周围的路人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自己是赶紧散了好还是继续看着。
从陈宴曦那问知前去天下楼的路径,李玄客气道谢,也不理会周围各异的目光,一人牵着马,大步离开。今天的长安城,注定要有这个大新闻,当朝银青光禄大夫的爱子小陈公子,给人当街折了颜面,最后还好心为对方指路,啧啧,如果长安有报纸这种东西的存在,这必然是当天的头条,即便长安这个时代并没有报纸这种媒体,这个消息依旧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传播,成为了今天长安人茶余饭后最好的谈资。
一路七拐八绕,李玄不得不感叹长安城的巨大,脚程上足以横穿潼城的距离,走在长安街道却依旧前后都是望不到尽头的民房小巷。
天下楼落户长安,贵为一国圣宗,自然不可能在寻常街道中,而是坐落在远处巨大的皇城背后,那座凌云的远山之上,要到达那里,就非得横穿整个长安城不可,然而长安城何其巨大!
就算是问到了路径,但是这依旧是一个不近的路程,李玄一边走着,不见叶芸儿的马车,心中忽然莫名地烦躁起来。他自问在潼城的那些日子,就是在湿冷的草丛里趴上一天一夜也不会觉得寂寞,此刻才不见了叶芸儿,不知为何就有些心神不宁起来。
他紧赶慢赶,直走到了日头西沉,这才绕到了那山的脚下。
山高万仞,凌云耸立,居高临下,俯瞰长安。幽幽山道尽头,楼宇成群,殿堂熙攘,想来便是天下楼的所在。
李玄牵马上前,顺着山道便往上去,这时,却有两个麻衣男子忽然拦了上来:“来人止步,可有登楼鉴?”
他眉头一皱:“那又是什么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