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层楼,当然美,云台美景不是人间应有。
李玄缓缓道:“二层楼,很美,但若你在,便美不胜收!”
他说的极诚恳,声音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因为看到了此等盛景,还是因为看到了身边的人。
少女轻轻依偎在他的身旁,幽幽道:“你在犹疑什么?”
他沉默了,谁的青梅,又是谁的竹马,他不知道自己的出现又算是什么。
“谁从来都不是谁的,没有过天长地久的许诺,每个人都应该只是他自己的。”少女温柔说着,捻起茶盏放在李玄的手心里。
“不见面不代表就不想念,不去看不代表就置身事外。”少女又倒了一盏茶说道:“天下楼一层问志,要看一人志向是否坚定,眼光是否长远。”
“二层问心,云海幻境可见心中所想。”
温热的茶盏放在手心,却仿佛忽然给李玄吃了一颗定心丸,让他从昨夜开始飘摇无定的那颗心安静了下来。
“云台煮茶问心,你问一问自己,终究怎样才是真的你。”少女举起茶盏,浅浅饮着,又道:“爹爹给你登楼的机会,便是要问一问你,一心想要修行,你可知道来去的方向。”
“若心不坚,若志不定,你又凭什么拜入他的座下?”
李玄忽然一凛。
“我大师兄只一回长安,便乱了你的方寸,你可有想过许多事不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乱想?你可有想过,来小楼当面问一问我?”
“躲起来的,从来都是外壳坚硬的乌龟,那是你的做派吗?”
“我听闻你敢去三月楼给陈宴曦解围,更敢当着养浩然的面拍死他的狗,怎么见了我大师兄你就变成了一只鹌鹑?”
少女的连环问题,仿佛一拳又一拳,打在李玄的心脏上,如果语言有力量,他此刻已被打的体无完肤,讷讷无法言语。
“从始至终,我都未曾看轻过你,不要自己,看轻了自己。”叶芸儿说完这句,轻轻放下茶杯,离开少年的臂膀,便要离去。
她今天来到这里,就是为了问一问这些问题,看一看他的志与心。
一怀红袖渐渐抽离,便似当头一棒,惊醒了梦中之人。印象中的叶芸儿,一直都是精灵古怪、娇憨可人的,他却从未见过她如此洞悉分明的一面,一袭红衣,并不火热,却有三分冷厉,三分疏离。
李玄伸了伸手,想要拉住她,但少女问的干脆,去的坚决,衣袂带风已然走了,只留下几个问题,问他的志问他的心更问他的情。
云海翻滚,他回过头来,淡淡清香犹在鼻端,但伊人已去,只留下案几上仍旧温热的茶壶和已然空了的茶盏。
……
……
大唐建平五年六月十三,天下楼通过大唐皇室正式昭告天下,将于十日后在青山之巅举行祭告大典,届时天下楼本代楼主叶通天将会在许多候选者中择一收入座下,为关门弟子,请大荒七大宗门、天下修者同仁代表、大唐皇家、大唐军方代表等观礼。
消息一出,席卷大荒。
天下七国七宗,都是雄踞一方的巨擘,一言一行都影响深远,一代宗师昭告天下将最后一次收徒,不但代表着许多年内这一方登天之路的关闭,更代表着某种衣钵传承的确定。
大唐为大荒宗主国,是七国之首,天下楼便同样是世间修者的领袖,天下顶尖修者只那么几个人,这其中说话分量最重的之一宣布了这样一个消息,同样引动了整个修者界的风云。
一时之间,大荒无数修者闻声而动,隆中那间茅庐差点给人踏破了门槛,北地纵横绝地里那座幽阁也不再清幽,多少门派原本籍籍无名,却忽然间冒了出来,或奔走相告,或四处活动,原本极为少见的修者们,忽然公然出现在许多地方,结伴而动。
如果将视角拉远,就会看到此刻世间正有无数道线条,以大唐长安为目标,向这里汇聚而来。
六月十五,天下楼大师兄曲天歌发出邀请,于三月楼头摆了一桌酒宴,具体何人赴宴,世人不知,只知席间去了不过寥寥十几人。
六月二十,七国使团于同一天到达长安,大唐礼部负责接待,却极其奇怪地没有安排使团居于会馆,而是稍后由以天下楼大师兄为首的人员接手了接待工作,将七国使团之人安排在青山居住。
六月二十一,天下楼主叶通天悄然归来,坐于青山之巅焚香敬历代祖师,然后隐于天下楼中静待时辰。
同时大唐礼部无数人员进驻青山,以极为高效的效率运作起来,搭建大典场所、布置礼器祭器,更有大唐军部、礼部、民间团体、修者界同仁各自推荐百名候选者入驻青山,以待叶通天最后遴选。
帝国的机器开始为了叶通天的这一件事,全力运转起来。
六月二十二,小院。
李玄静静坐在桌边,门外是一个漂亮地不像话的年轻男子,长发披散着,绝美地容颜仿佛令此间的花树也自惭形秽了起来。
曲天歌站在门外,并不肯踏入屋中一步,只是负手站在那里,便似有风云相随。
“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用你的真本事说话,我还是要劝你一下,这几天每餐你都亲自下厨做好了着人送到师父那里,你只知道他贪恋口腹之欲,却不知他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随意做出抉择。”
“我希望你把自己的那点小聪明都用在即将到来的遴选中,而不是这些无谓的事情上。”
他说的居高临下,仿佛是长者教训自家不成器的小辈,他也确实有这样的资历和实力。
李玄啜了一口茶水,放下茶杯缓缓道:“天歌少主,最近来了这许多客人,看来你的接待工作并不怎么忙。”
并没有在意李玄话语中的暗讽,曲天歌微微笑道:“不要把无知当做无畏,你要知道这件事我可以对师父产生极大地影响,挑衅我并不能让你拥有更多机会,反而会让你本来就不多的优势变得更小。”
“那我应该谢谢少主的提醒了?”李玄看着桌面上的木纹,好像能看出一朵花来,却并没有看一眼门外那个漂亮地天妒人怨的男人。
“只不过是让你好自为之而已。”曲天歌负手说着:“我不排斥你拜入天下楼,但是你在我看来实在还不够优秀,最主要的是,你似乎不懂得什么时候顺从,什么时候硬气,我不是很看好你。”
李玄冷冷笑了一下道:“受教了,不过在下命太硬,人生至此还没学会过顺从这两个字的写法。”
“你以后会学会的。”曲天歌扬了扬手,不愿再浪费口舌,说罢化作一阵清风,自去忙他的了。
李玄一个人坐在屋中,沉默了许久,拿出那枚乌沉沉地登楼鉴看着,微微叹道:“这青山上起风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