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长亭四子之一,面对一个和养浩然齐名,能站在曲天歌身后的人,李玄还是在谨慎思考过后说出了自己的选择。
这些素未谋面的家伙,依仗着自身的实力与地位,在这场偶遇的对话中一开始就处于和李玄极为不平等的位置,并且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提出了这样过分的要求,似乎真的把李玄当成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傻小子。
他听过叶芸儿给他分析这次她爹爹收徒所具备的政治意味,所以碰到这种情况,确实在李玄的预计之中,只不过和他最初对于这种情况的设想略有不同而已。
放弃拜入天下楼,这件事根本不在他的考虑之内,他从潼城一路来此,经历了这许多事,如果还不能坚定他从此踏上修途的决心,那么他也不配带着身上这块叶芸儿亲自交给他的登楼鉴。
一层楼问志,二层楼问心。
他已经问过自己的心,且问过许多次了,无论是深藏于记忆深处那些无法抹灭的血与火的仇恨还是云台之上那一怀红袖,都不断驱使着他朝前走而不是事有不协立刻抽身。
所以即便顾洪熙已经甩甩袖子走了,即便此刻他必须正面面对这样一个让他毫没成算的人物,他也必须且只能这样回答。
只要有一点犹豫或者退缩,那就再也没得谈了,对方也不会再和他谈。
果然,听到李玄的回答,贾逸甄毫不意外,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李玄的肩膀道:“少年人,真好啊。”像是感慨一般的话说出口来,他的笑容便也这样渐渐敛去,逐渐平静的面色中仿佛孕育着疾风骤雨。
朱应龙在一边心惊胆战地看着,本来他与李玄切磋了一下,心中还十分高兴,谁知道事情会这样发展,接连出现的这些个人物,全部都是他需要仰望的存在,而现在,这样一位存在正把矛头指向了李玄,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居然就鬼使神差地开始支持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少年起来。
贾逸甄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不瞒你说,这次应该被选中的那个人,应该且只能是养浩然,这是天歌兄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或者说是某些你没必要知道的大人物的意思,我是好意提醒,怎么做你自己想想。”
说罢,贾逸甄放开李玄的肩膀,很随意地从他身边走过,来到天下楼那座巨大的青铜门前,沉默地站定,仿佛在等待。
李玄此刻心绪波动,思路翻涌,对方刚刚短短的一席话中透露出许多信息,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件事居然已经牵涉到某些他目前的眼光看不到的存在,当这个帝国或者说这个修者的世界在向你展露他真正的狰狞面孔的一刻,作为他这样的身份,你又会如何选择?
与他们同来的另外两人,用极为不善的眼神看了看李玄之后,默默跟了上去站在了贾逸甄的身后不再理睬这边。
李玄回首看着高耸的楼台,看着背对自己的贾逸甄,看着身边神色复杂的朱应龙,抱拳对朱应龙行了一礼道:“多谢朱兄仗义了,此刻已然无事,请兄台自便吧。”
朱应龙皱眉看着李玄的神色叹了口气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怕不是要正面去试试这位的深浅?不说别的了,我不看好你!但是你要是一意孤行的话,我倒是乐意和你携手试试。”
有些意外地看着神色无奈但态度却分外认真的朱应龙,李玄笑道:“朱兄你没有立场这么做的,何必呢?”
“我是没有立场。”朱应龙掸了掸手道:“但是谁他妈让我看你顺眼呢?”
“我是行伍出身,我最瞧不起的就是没卵子的软蛋,倒是对于你这种方脑壳,我总有那么些欣赏,大概因为我也是个方脑壳吧。”
眼前面色微黑的青年军官这番话说出来,李玄多少有点意外却又有些感动,想不到原本让他觉得是个麻烦的家伙居然还是个真性情的汉子。
他再次郑重地向朱应龙行了个礼,便不再多言,而是昂首挺胸向着天下楼那座青铜门走去。
抬手拾起门环,他便要叩门。
然而贾逸甄终于还是开口了:“哎……年轻人啊!”
像是一句感叹,又像是某种怜惜,当他这句话出口的时候,他身后的一个将满头青丝都束成细细小辫的男子骤然冲了出去,去势之快,让人只觉得视线中看到的是一条一闪而逝的线段。
李玄的手还没有叩下,一股尖锐如同刀锋的气势就已经直逼到了他的身边。
无奈,李玄只得放开门环,错步拧身向一边让开,背后这道气势太猛烈,他根本没办法硬接。
见到李玄闪开,那人并没有追击,而是面对李玄站在了青铜门前,用身体挡住了门环,淡淡道:“再上前一步,我必断你四肢。”
瞳孔略微收缩,李玄眉心的神庭慧眼瞬间开启,他凝视着眼前的男子,这人此刻居然给他一种仿佛刀锋般的锋利之感,极度危险的感觉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整个人不由地便进入了高度戒备的状态。
朱应龙见状迈步便要上去帮李玄挡开这个男子,但贾逸甄身后的另一人却倏忽间来到了他的眼前,用带着警告意味的眼神盯着他的双眼,抱臂站在对面,仿佛在说:“你敢上前一步看看?”
被这人逼住,朱应龙马上感应到自己对上对方并无决胜的成算,看看尚在对峙的李玄,只好停下了脚步,沉默地站着,虽然不能帮忙,却也可以拖住眼前这人,不至于让李玄同时面对两名敌人。
李玄缓缓自腰间取出了那枚黑沉沉地登楼鉴,高举过顶说道:“我持有登楼鉴,你无权阻我登楼。”
对面那位满头都是细细辫子的男子嗤笑一声道:“你没听说过么?登楼鉴能者居之,你不来敲门就算了,你要是非得进去,那我只好打断你的四肢,把你这块登楼鉴抢走了。”
缓缓放下手,李玄的心中一沉,知道这件事果然是不能善了了,他此刻是否登楼其实不重要,但是他的态度很重要,他承载的许多东西让他无法就此退避离开。
正当李玄已经下定决心,准备与面前男子一分高下的时候,忽然狂风骤起,有大片琉璃色的光华照亮了所有人的侧颜,包括贾逸甄在内的所有人都意外地回首看去,只见一袭红衣的少女,手托一只琉璃瓶,瓶中露水喷薄而出,染亮了所有人的视线,而她便沐浴在琉璃色的光华中仿佛一尊神女,正一脸冷色地看着门前的所有人。
叶芸儿面色冰冷,语气更加冰冷地一字一顿道:“让,他,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