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广仁站在自家别墅前的小菜园里,心情超好。菜园只有100平左右,却被分成四个区域,每个区域种了不同的蔬菜。小小的菜园结满了绿色的丝瓜,紫色的茄子,红彤彤的西红柿,煞是诱人。瓜架搭的有模有样,菜园周围精心砌筑了花砖,看得出菜园主人在地里下足了功夫。
在WLMQ第一批高档小区名门雅居小区居民的眼中,有两个版本的宋广仁,一种版本是他作为百万富翁却仍然不失劳动人民本色,连种菜都是自己亲力亲为的美谈;另一些是茶余饭后的笑谈,说得很难听,他被调笑成一个不知享受生活的来自乡下的土鳖。
宋广仁对这些话充耳不闻,安之若素,一有闲暇功夫就自顾自在小菜园忙活。
蔬菜,是他一辈子的梦魇,更是曾经的奢望。在他遥远的记忆里,所谓蔬菜永远是土豆与大白菜,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辣椒,西红柿等这些现在看来很寻常的日常食材。
他和改灵一起在刚兴建的乌鲁克镇兵团团场长大。乌鲁克镇地处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自然条件非常恶劣,兵团团场组建初期,面临艰巨的生产任务,修路,盖房,打井,平地,开荒,修渠.......,作为团场职工的父母亲工作非常繁重,每天忙碌而又劳累,没有精力顾得上他们。红柳树下,戈壁滩上,沙包间,就成了他们这群野孩子的乐园。乌鲁克降水量很低,一年难得下一回雨,一到下雨的时候,全连队的小孩都会从家里跑出来,在雨中欢呼戏嬉:“下雨了,下雨了,中国的孩子不害怕.......”这些孩子就是“疆二代”——大妗子,老郭,老钱,老宋等由解放军复转军人,自流来疆农民,国民党起义部队等人员组成的兵团职工的后代,第二代兵团人。这些小孩的父母说着天南地北的方言从祖国各地来到了这片土地,但是到了“疆二代”嘴里,不管父母来自哪里,语言都不可思议地一致统一成了带有浓郁河南腔的普通话,全国大力推广普及普通话,在这里成为普及“河普”,看来中原文化中是有流传基因分子的。
团场组建初期,乌鲁克镇的蔬菜要从数百里以外的KEL市运过来。拉一趟菜,来回需要一个星期,一卡车蔬菜等到了连队一半烂掉,一半干掉,能吃的蔬菜还没有扔掉的多;一个白萝卜有时候能成为一个家庭救命的宝贝。严重的缺菜,使有些团场职工口腔溃烂,嘴唇肿得象猪八戒;乌鲁克地区氟含量高,许多看上去可爱的小孩子一张嘴,却是满嘴的氟斑牙。
他家住在团部,父亲是司务长,相较于一般职工,自然多了一些油水。这些油水无非是平时能多分一两公斤“75”面,春节家里的猪肉比其他职工肥膘多几指,这点小小的区别日久天长使他自小身体强壮,体格高大,成为团场的“孩子王”,成绩却一塌糊涂。高中毕业后和改灵都在团场中学当了代课老师,只不过改灵代语文,他代体育。
代了一年课后老宋被从乌鲁克镇调到200公里外更偏远的米兰镇团场工作,这对他,他家来说都是历史性的转变。
为何宋家要去米兰那个兔子不拉屎的偏远的初建团场?是因为一起“油饼事件”。有一年在青黄不接的季节,团场连队家家户户都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老宋的老婆也是作死,竟然在宋广仁的耍泼无赖的胁迫下用家里的棉籽油炸了一次油饼。据当时的人讲,那个香味从团部的东头传到西头,引起了小小的轰动。团首长大发雷霆,要求严查老宋的经济问题。但是查来查去也没发现啥大问题,于是把老宋派遣到米兰镇,名义上是工作需要,实际上大家心知肚明,老宋作为司务长失去了领导和职工的信任。老宋回到家将蠢婆娘一顿臭打,也没饶得了代课老师宋广仁。宋广仁为何闹着吃油饼?是因为改灵病了,想拿点像样的慰问品去探病,才想出了炸油饼这一招,没想到这一招彻底改变了宋家的生活轨迹,也断了宋广仁对改灵的念想。
米兰镇,位于XJ天山南麓阿尔金山北麓,BYGLMG治州RQ县,南面靠近流传无数奇幻传说的罗布泊和漫漫无边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在西汉时期为楼兰国三城(楼兰城、依循城、圩泥城)之一依循城所在地,为楼兰国的农业区。元凤四年(公元前77年)鄯善王尉屠耆请求汉朝派遣吏士40人屯田于此。《新唐书地理志》命其地为七里屯。敦煌写本《沙洲图经》称为屯城。蒙元时期为撒里,维吾尔语即“黄头回鹘”的居留地。民国14年(1925年)孔雀河改道,阿布旦庄(即现乌鲁克镇,原“乌鲁库尔”,小无人村)的27户罗布人南迁于此,1984年此地被定名为米兰镇,从1965年起,兵团一个团场进驻此地。
米兰河在阿尔金山的山缝里诞生,在罗布泊的南沿隐去。它宽数米,有的地方一步就能跨过,长也就百八十公里,在南方人眼里,它可能连条小溪都算不上。河水一年四季泛着乳白色的浪花,当地人说,《西游记》里的子母河就是这条河,喝了这乳白色的河水就会怀上孩子。
这片依山傍水的大漠绿洲,曾经盛产一种神奇的水果——米兰蟠桃,传说是西天王母娘娘开瑶池蟠桃大会时神仙们的果品。这片绿洲土地肥沃,砂质轻壤,经米兰河水的浇灌,米兰蟠桃外形扁平略圆,青中带红,皮薄肉嫩,香甜可口,再加上这里得天独厚的日照条件,含糖量高达17%。但由于历史风云变幻,时过境迁,加之几次恶劣的气候灾害,60年代时米兰蟠桃已踪迹难寻,成为一种美丽的传说。
1972年,一条消息传入时任米兰镇团场园林连连长魏烈羌耳中,500公里外的KEL市铁克其乡有一位叫热合买提.托乎地的维吾尔老人的果园里有六棵正宗米兰蟠桃树,魏烈羌到库尔勒费劲周折打听到老人的果园,当他说明来意后,善良的老人看到蓬头垢面的魏烈羌,被他诚心打动破天荒地从桃树上砍下160棵幼枝交给了他。为了保住这些幼枝的水分和温度,安全到达500公里以外的米兰,热合买提.托乎地老人剖开8个大葫芦,把幼枝装进去,再密封好,交给了魏烈羌。魏烈羌他回到米兰后,动员全连的职工打着手电筒,连夜嫁接,于是驰名全国的米兰蟠桃重新焕发了生机。
三年后,一场罕见的寒流奇袭库尔勒,气温骤降至零下28度,库尔勒铁克其乡热合买提.托乎地老人果园的六棵米兰蟠桃树全部被冻死,从此这个稀罕的品种在库尔勒断了根。后来的人们做了无数次试验,想从米兰把蟠桃重新引入库尔勒种植,但是种出的蟠桃都好像失去了米兰蟠桃那股灵魂——特殊的香味,也就没有了那种仙果的灵气。
团部周围十里内有依循城、米兰佛教寺院、东大寺等汉朝以来的屯田、宗教遗址,由于交通不便,人烟稀少,这些遗址保存得相对完好。
宋广仁极不情愿地跟着父亲迁到了米兰镇,分配到了建筑连。建筑连工作很杂,团场的职工房屋建设、水利设施、道路修建,都由建筑连负责施工。宋广仁由代课体育教师转变成了一名普通建筑职工,心理产生了极大的失落。
在荒无人烟的戈壁滩野外工地上,夏季的骄阳把地面上的碎石烤到六十度。宋广仁把鸡蛋打到黑色的石板上,看着它由液体慢慢变为固体,然后撒点盐巴,就着茶水和馕饼算做一顿午餐。晚上,要从从米兰河里舀一盆河水放到床边,时不时把手脚泡到水里消暑,才能勉强睡着。
再后来宋广仁被调到米兰团场石棉矿工作,该矿当年为全国三大石棉矿之一,成为一名采矿工人。严酷的自然环境,高强度的劳动,造成宋广仁坚强、不服输的性格;他为人仗义,好打抱不平,人又聪明,工作中点子多,在职工中形成了很高的威望,二十几岁就被提拔成了石棉开采队队长。米兰团场在80年代成立了以石棉为原材料的建筑材料厂,宋广仁当上了厂长。
进入80年代中期,国家基建投资急剧扩大,对石棉的需求缺口很大,他先后在库尔勒、甘肃、青海等地销售石棉产品,这时候石棉矿在开放搞活经济的形势下,推行了企业领导任期目标责任制,他的付出在那个年代得到了较高回报,成为远近闻名的“能人”。
在石棉产品销售中,他发现以石棉为原材料的管道保温行业利润不菲,于是又承揽了一批管道保温工程,随着名声与工程越来越大,他干脆辞了职,领着一帮兄弟单干,渐渐做大。80年代后期又干起了水泥、钢材等建筑材料销售,回报丰厚,在成功地在库尔勒开发了几个楼盘后,进军WLMQ市场,到了1994年,他已经拥有房地产开发、建材销售、施工队伍等资质,手下200多员工,初具了房地产行业全产业链的规模。
到了WLMQ后,他很快有了改灵的消息,知道她在报社当记者,于是双方见了面,恢复了联系。见了面后宋广仁第一句话就问改灵,油饼好吃吗?改灵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宋广仁也陪着改灵哈哈大笑,不过双方笑声里都有一丝苦涩的回忆吧?
宋广仁后来约杨杰、改灵一起吃了几次饭,和杨杰谈的很投机。当杨杰操着流利的维吾尔语与熟人打招呼时,他才得知杨杰不但懂得维语,还会俄语,并且是国营大厂的金牌销售,当过会计,眼睛一亮,这不正是自己苦苦寻觅的人才吗?旋即鼓动他加入了自己的高管团队,并委以财务总监的重任,最重要的工作内容就是与银行等金融机构进行对接融资。
他在菜园里,充满成就感地看着满园的蔬菜,不禁有些怀念米兰蟠桃那香甜的气息,有多少年没吃过那种仙果了?在浓烈的对团场生活的怀念中,他愉快地想起杨杰、改灵一家人,及那个明天自己要会见,给公司拿地立下汗马功劳的年轻人,觉得改灵这一家人真是自己的福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