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1994年:你想要的生活

少华父母亲与米九、小旺四个人在来XJ的火车上说说笑笑。小旺虽然右手少了大拇指,但并不影响他灵活地帮少华妈剥开一个桔子,殷勤地递到她的手里;米九忙不迭地给少华爸点上一根烟,然后又去打开水。少华父母亲开心地享受这一切,想到要和有出息的儿子见面了,乐得嘴都合不拢。

米九是父母强令他来XJ的。米九在南方打工时跟一帮不三不四的烂仔瞎混,染上了毒瘾,虽然瘾头不大,但是被列为重点管理人员,经常需要到派出所报到,而且看见米九犯了毒瘾时涕泪交流的样子,他父母实在不放心,生怕他再和瘾君子混到一起,那么整个人就没救了。少华父母由于和米九家没出五服,又觉得这孩子本质不错,答应带他来XJ闯荡一番。

小旺是自己缠着少华父母来的。由于右手是力手,少了一个大拇指意味着从此与南方工厂生活彻底绝缘,小旺听说了少华在村里那被越传越神的XJ经历后,不禁跃跃欲试,心动不已。当听说少华父母要去XJ,自己就天天陪着笑脸围着两个人转,少华父母气不过小旺母亲由于少华骑摩托车摔伤小旺弟弟到家吵闹的事,死活不松口,小旺没办法,让三大爷给他们递话,又逼着娘过来说软话,少华父母到底碍不过面子,勉强同意小旺同去。

米九和小旺一直在南方打工,见惯了青山绿水,对车窗外忽而一闪而过的戈壁荒漠,白雪皑皑的山脉啧啧称奇,忽而又到了城市,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与老家县城并无区别,暗道怪不得少华一直想留在XJ,原来这里也是打工的好去处。

少华父母心里喜忧参半。孩子自从离开了家,一晃近两年了,虽然没有断过联系,但是一会儿说在沙漠油田打工,一会儿又说上大学了,问了几次段德才的事,他总是吱吱唔唔地掩饰过去,不能不让人生疑。这个孩子父母还是了解的,虽然胸无大志,但是并不让人操心,除了偶尔有些异想天开的想法外,就是爱看那些没用的旧书。如果找不到段德才,生活没有着落,回家种地就行了,在自己身边也有个照应;如果找到了,那么段德才肯定在自己面前要表表功,至少给自己打个电话,可现在音讯全无,如何让他们放心?还有那个几十年没有联系上的大妗子史秀兰,面容在心里早都模糊了。当初她离开村里的时候他们还小不太记事,从其他人嘴里才陆陆续续知道了她去XJ的前因后果,心里也盼着续上联系。

这次来XJ的目的地是乌鲁克镇,史秀兰一家的所在地,听说那里种植着一望无边的棉花,上千亩的梨树,每年需要无数的劳力来采摘棉花,采摘香梨,管吃管住,还管来回车票,这条路如果能走通,那么又多了一条来钱的路子,村里的其他人都等着消息,如果确实,明年几十号人就都过来打工。

经过三天两夜的行程,一行四人终于抵达了库尔勒,当他们下了火车,跟随人流出了站台,正焦急地四处张望,用浓重的河南口音大声嚷嚷时,史秀兰老太太与焉生闻声走到他们跟前,上下打量一番后问:“恁几个是老段家的人吗?”少华妈仔细一瞧,老太太依稀还有一点过去的影子,四目交接,两人禁不住都抹起了眼泪。焉生过来帮众人提行李,瓮声瓮气地说:“先上车吧,这一路长着哩,路上你们慢慢拉。”

伊明买买提兴冲冲地走在南疆和田地区白杨树掩映下的乡间小道上,经过几个月的交往,他与莱丽都认为对方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这样就可以告诉父母,让他们托人去ALT提亲了。

上个月哥哥结婚时,亲戚们都到场了,非常热闹,正当大家在做“都瓦”(祈祷)时,一个少女从人群中跑出来,轻巧敏捷地将新娘头上的面纱揭去,新娘的美丽的真容显露,整个新房顿时欢腾起来。

欢乐的歌舞开始了,一对对青年男女,在手鼓和热瓦甫的伴奏下,踩着鼓点,合着乐曲,跳起传统的刀郎舞,哥哥嫂子在大家的邀请下,步入会场,轻举舞步,巧转腰肢。伊明买买提想像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新郎,走向含情脉脉的莱丽,共同吃那块蘸了盐水的干馕,接受所有亲戚朋友的祝福。举行婚礼那天一定邀请李醒、段少华等同学一起参加,想到此,依明买买提感觉自己三伏天吃了一块哈密瓜,从嗓子眼甜到心头。

乡间小道上,一个白胡子的老大爷戴着小花帽,骑着毛驴,手里弹着热瓦普,嘴里哼哼着一首歌,大意是:我的爱情像杯美酒,一杯美酒,心上人请你把它接受。天山上的雄鹰只会盘旋,不飞过山顶,情人围绕着我不愿离走。啊情人啊!你的花容月貌时刻吸引着我,我在为你唱首对月沽,请你接受我心灵的一杯美酒,一杯美酒,一杯甜酒,一杯香酒,喝了它准会把你醉透........老大爷路过伊明买买提时,咧开只有几颗牙的嘴笑了,白胡子一噘一噘的,还朝他狡黠地挤了挤眼,伊明买买提愉快地朝他挥了挥手说再见。

伊明买买提到了家,家里人早已知道了这个好消息,正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见他回来,都含笑看着他,当他骄傲地把莱丽的照片给大家看时,人们不由自主地赞扬起来,瞧瞧,一定是从小就用奥斯曼草才能长出这样又细又长的眉毛;这样的好姑娘千万不能让别人带走啊!伊明买买提听到家里人的话,心里乐开了花,就算隔着千山万水,莱丽,我也要把你娶回家!

进入大二,郭菲在医学院的功课明显紧张起来,但还是与段少华保持每周一封信的频率,两个人的社会阅历都很浅,谈的最多的还是对一些书籍的看法,及对将来的一些想法。

郭菲喜欢台湾作家席慕容的作品,什么《如果》了,《一颗开花的树》了,还把那段“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佛於是把我化做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摘抄在信里寄给他。而段少华却喜欢古诗,尤其是边塞诗人气吞山河、慷慨激昂的名句,每每把高适、王昌龄、岑参、王之涣等诗人的“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杨柳东风树,青青夹御河,近来攀折苦,应为别离多。”等回寄给她,气得郭菲回信叫他“段别离”。随着双方专业知识发展方向的不同,对文学共同的话题少了许多,段少华对诗词,作品的理解明显要高于郭菲一节,郭菲又气又急,可和他又无法讨论医学问题,只能任由这种差距越来越大。有人给她写情书了,滚烫的语句让她心生涟漪,她把这些事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少华,可少华总是在信里语焉不详,或顾左右而言它,没有给她任何建议,让她颇为不满。

两个人对未来的期望也完全不同。郭菲希望毕业后留在WLMQ,将来把母亲接过来一起生活,就算实现了人生价值。而段少华除了一脑袋的没用的书籍外,对将来还是一头雾水,也不知道将来的出路在哪儿,只是在社会上打工的经历让他明白,如果安于现状,缺乏抓住机遇的能力和准备,将来自己的出路也会和二叔一样,那么,自己和杨丽丽还有未来吗?每念到此,他不由得都会有一阵心悸,有时候不由自主会在夜里惊醒。

美丽的塔吉克女孩古丽娜心无旁骛,专心研究医学,决心学成后回到自己的家乡——遥远的塔什库尔干县,成为一名悬壶济世的医生,让同胞不再因地处偏远、缺医少药而受病痛的折磨。

1994年,这个令书中所有主人公难忘的年度即将过去,面对一个又一个人生重大关口,每个人都必须做出自己理智的判断,做出艰难的选择。大路朝天,随你去选,不管你有没有目标,不管你愿不愿意,这个世界永远按照它自己的轨迹有条不紊地运转着,多年以后,也许你会扪心自问,现在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吗?也许你会想起走过你生命的某人,这个人现在又在何方?岁月无语,只有天上的云朵黑了又白,只有大漠里的胡杨绿了又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