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又见铁公鸡王

小妖女赤着脚走到窗前,连平日里最爱的兔子毛脱鞋也没穿。

此刻她静立窗前,隔着玻璃望着外面的一棵光秃秃黑黢黢的李子树又发起了呆。

想起十三刚刚笃定要送自己走的话,她轻轻坐在椅子上,双臂托腮悠悠叹了一口气。

忽然听见一声扑棱棱的响动,只见一个大家伙稳稳站在了窗台上。

小妖女只是略瞧了那大家伙一眼,便又顾自托腮沉思起来。

窗外的大家伙见小妖女不理自己,便开始用那寸把长的大嘴一下一下地啄窗子,做出敲门的样子,示意小妖女开窗。

小妖女见大家伙又是歪头又是眨眼,大有不啄开窗子就不肯走的架势,只得上前给它打开了窗户。

窗户一开,外面的寒风便夹着冬日里特有的气息灌了进来,风吹的小妖女的头发飘飘洒洒,月光下的她美伦美奂仿若出尘仙子。

小妖女僵了僵小鼻子,她一吸空气中的冷洌,感觉那夹着炭火煤烟的味道十分特别,颇具有,——人间的烟火气息。

外面的大家伙伫立在窗台上,一见小妖女开了窗,便如愿似地在窗台上往里挪了一小步。

那个大家伙先是歪头瞧了小妖女一眼,便向她俯身一鞠躬,尔后从身上衔了一根长羽毛下来,用大长嘴叼着,直送到小妖女手上。

小妖女见它十分绅士的并不进屋,却是做了一套类似礼仪似的动作后,又叼了根毛给自己示意自己收下,她沉闷的心头不觉起了些趣味。

“咦,这是送给我的?”小妖女接过羽毛拈起一扬,清清泠泠地向那大家伙问道。

那大家伙见问,竟上下扬了扬脖子似做点头状。

原来这半夜造访的不速之客便是小妖女刚来霍宅那天拔白鹤毛时遇到的鲸头鹳。

那天鲸头鹳当时路过目睹了个结尾,以为小妖女十分喜爱羽毛,便琢磨着送她,摸了几天路,吓的几个小姨太直呼闹鬼后,它才在今天找到正主儿住的地方。

此时小妖女拍一拍鲸头鹳的头,正要说话,却见院子里突兀喊起一声,“什么玩意儿?”

原来是十三沐浴出来正看见那窗上的鲸头鹳点头,他唬了一跳,随手抄起擦头发的毛巾就往鲸头鹳的方向丢去。

鲸头鹳半夜敲窗正是心虚,见十三丢它不由吓了一激灵,禁不住“嘎”了一声,赶紧扑腾着大翅膀飞走了。

十三望着慌忙逾墙而去的鲸头鹳,不由自言自语,“我当是个什么?原来是那个丑鸟!”

说着便要回屋,却听那边小妖女用力地关上了窗子,十三听到那“啪”的一声,定了片刻,还是自去榻上安歇了。

接连几日都没见十三的人影儿,这一日十三回来的早,一进门就见如前几日一样满桌都是没动过的饭菜,屋里四下寂静。

十三看一看里屋的帘子,忍不住想过去,却见张妈打帘子进来,不防见了十三,她便放下茶壶回道,“少奶奶刚午睡了。”

张妈满面愁容也不敢劝十三,只唠叨着自言自语道,“这可怎么好,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怎么劝也不说话,今天老太爷差人送来的毛粟子我赶着给她烤了,”张妈一指那炭炉,叹道,“也勾不起她的兴趣,这不,刚刚连午饭都没吃就去睡了,唉!小俩口吵架也不是这么吵的,若大小姐还在……”

“张妈!”十三沉声打断了她。

张妈自知失言,赶紧住了口,只得长吁短叹地出去了。

十三见那炭炉子里烤好的粟子,身手敏捷地捡出一颗,拈着瞧了一眼,便剥了开来。

“火中取栗,未必烫手。”

未多时,十三不知不觉把粟子全剥完了,他手指修长灵巧,粟子亦剥的十分漂亮干净,颗颗金黄饱满的粟肉摆在茶碟里甜香诱人。

看看表,十三洗好手才从柜子上层取出那小箱子,掏出里面的东西整装好后,他又拿了围巾帽子,朝里屋看了一眼才出了门。

十三出了城便沿着一年前走过的小路直奔容城,及至进了城,日头已快落山。

他进城后便往下遮了遮毡帽,拐了个弯儿便走入了一条胡同,没行几步便一飞身三下两下上了一家院墙。

及至落了地,他才对着正目瞪口呆瞅着他的铁公鸡王打了个招呼,“米老板,好久不见。”

铁公鸡王本是正坐自家院子里的石磨旁对着笸箩就着日光拣陈米,忽然一个身影落入院中,未等他喊捉贼,十三便脱帽向他开了口。

此时他猛得一见十三,吓的手一脱滑,差点没搬住笸箩撒出去了几粒米。

他先是把笸箩放到石磨上,接着赶紧把不小心掉在地上的几粒米拣起来,吹了吹尘土放回到笸箩,才一扭身背过去,头也不抬地对十三道,“你……你恁么来了?”

十三听他的声音十分心虚,便转到他身前故意道,“多日不见,米老板似乎清减了不少,想来是爱女不在身边,思念的寝食难安,以至如此。”

铁公鸡王一听十三此言,头更向笸箩低下,脖子上的一圈肉褟十分明显,他犹自犟道,“不是!不是!我一向厌恶肥甘之物!信奉少食养生之道,所以才能一直身材这么好!”

十三听肥如硕鼠的铁公鸡王睁眼说瞎话,只是闻之一笑,正要说话,却见里屋跑出来一个人。

来人是个十五六岁的丫头,一身红绸缎棉衣,梳着俩牛角辫,浑身上下胖呼呼。她油汪汪的胖手举着一只硕大的鸡腿儿,边喊爹边跑到了铁公鸡王身边。

铁公鸡王一见此状,赶紧把小胖丫拉到身后,挤眉弄眼示意她别再出声。

小胖丫被他爹一拉,才看见院子里多出个人,她被十三周身散发的危险气息吓的一呆,继而不用她老爹提醒就乖乖噤了声不敢再说话。

十三望着这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俩人儿,心道,任当街的傻子也能猜出他们是父女关系。

见那铁公鸡王用粗壮的螳螂臂圈着那胖圆球,一幅生怕自己是来抢球的样子,十三暗自一叹开了口,“容城谁人不知米老板膝下自来只有一位千金,前日已送予我霍十三为妻,那……”他话头一转,指着铁公鸡王身后的小胖丫道,“这是什么?”

铁公鸡王此刻搂着自家的胖女儿直发愁,他哪能料想到十三被打跑了还会回来兴师问罪。

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霍十三总算在此做过司令,就算一朝被端,以现下时局,隔天卷土重来都十分正常。

而他霍十三悄无声息就在光天化日能下了自家后院,便是他不带军队来,就是单枪匹马自己也只有挨揍的份儿。

思及此铁公鸡王看了看自己软肥的的四肢,未免被十三掰成八段,他咬一咬牙,决定硬挺着装不知道。

十三见铁公鸡王装死,他也不着急接着问话,只大喇喇地坐在了石磨上,掏出盒子炮擦了擦,顶上了一直只以脊背对着他的铁公鸡王的脑袋。

铁公鸡王正是想着咬定青山不放松,任十三如何逼问只要自己不吐出一个字便能过关,未料到忽然被一个冷东西顶上了自己的后脑勺!

他在家时因怕帽子磨损从不舍得带帽子,故而现在枪口直接顶着他头上的肉皮儿,冷嗖嗖麻酥酥的触感十分清晰。

他愣了片刻,见十三不说话,便把僵硬地手举过头顶,艰难地转过头来,自动结结巴巴开了口,“霍司令饶……饶命……我说实话……”他放下一只手一抓旁边的小胖丫儿,“这……这才是我女儿,给您送去拜堂的是……是,因为……”

铁公鸡王忆及小妖女又想起自家女儿当时的逃亡路,一时忘了结巴,直说要不是当时十三逼嫁,自己也不会半夜送女儿逃,若不逃也不会被那伙计卷了财物逃之夭夭。

他说到此恨不得痛哭流涕,“那两个忘恩负义私奔的龟孙儿,半夜携款私逃扔下我可怜的胖娃儿……我娃脑壳有点秀逗,要是出事……”

十三被他念叨的不堪其扰,手换了个姿势用枪正对着他的脑门,逼视着他淡淡道,“说重点。”

铁公鸡王此时正面直视黑洞洞的枪口,直观的恐惧一下子战胜了被卷走财物的心痛,他又重新恢复了结结巴巴,“重点……噢,。明白……明白……”

他想抬手擦汗却慑于脑门顶着的枪口而不敢动,见十三冷着脸不言,他只得继续道,“那给您送去的瓜女子是我娃儿在山上拣的,我们以为她是逃荒的乞丐,就……就一合计让她代我傻娃儿嫁给司令您,您正缺媳妇儿,她也缺吃少穿,这不是一举两得?嘿嘿……”

铁公鸡王明知十三当时娶妻是为钱不为人却不肯说破,只三言两语偷换了概念,又赔笑道,“这还是跟您学的,多亏了您这一年以身作则对我们的教导……”

十三听铁公鸡王把恭维说的像讽刺,有心一枪崩了他,忽又瞥见他身边的傻闺女还呆呆地舔着胖手指看自己。

十三只能在心里叹一口气,还好当时让家里的小花骨朵代嫁了!

当他听铁公鸡王说捡到小妖女时把她当成小乞丐,不由心下微微发涩,想当初自己为了从老头子那弄俩钱花,拽着小妖女充媳妇时也给她编了个流民亡丐的身份,没想到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