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的尸身化为点点浅白的荧光，几乎要与飘洒的雪花混为一体，凤凌伸出了手却什么都抓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荧光一点点汇入了远处一个黑色的背影之中。
雪花模糊了视线，却是将那背影带出了几分熟悉。凤凌跑了几步，口中试探着唤了一声：“付天卿……？”
一袭黑衣的男子低头望着自己的掌心若有所思，听到凤凌声音，他下意识地转了身。两个人视线相接的一瞬间，眸中皆是惊诧。
“付天卿……”
又唤了一声，凤凌却停住了向前的脚步。
眼前的男子虽然与付天卿一般相貌，但眼神却冷了太多。浑身的凌厉都在告诉她，他不是他。
可真的不是吗？若真的不是，那自己心里这份强烈的熟悉又从何而来？
男子幽深的眸掩在额发的阴影下，唇角微抿，微微卷曲的发梢被寒风吹得扬起，就那么立于漫天大雪之中，竟让凤凌觉得恍若隔世。
她其实并不晓得，自己一直以来仰慕的魔君辰曜，此刻就在她的面前。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催促着她过去，可脚步却无论如何都迈不开，她就那么愣愣地站在那里，愣愣地大睁着眼睛，然后愣愣地看着他转身离开。
雪花纷纷扬扬，他的身影不过一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凤凌终才晓得，他也不是人。
……
魔界。
辰曜前脚刚回来，后脚便有下属迎上前禀报：殿中有客相候。
未有一丝疑惑，他只浅浅点了下头便向着大殿而去，果然看到了两道久违的身影。
“如今天界与魔界水火不容，两位星君堂而皇之便至此地，不怕引火烧身么？”
他的身影越过两人，行至殿中台阶之上却并未落座，只居高临下地瞧着他们。那双眉眼依旧凌厉，却比当初为神君之时更添一丝冷漠。
“怕，当然怕。要不是为了……”
天权伸手截断了身旁人的话，顺便又将他往身后带了带，才开口转了话锋：“虽然怕，但总归还是有要来一趟的理由。毕竟曾有一位至交教会我们，在这世上还有许多事是比自身更重要的。”
听到“至交”两个字，辰曜的神色似有一瞬怔忡，然而再开口时却已是完全不相干的话题：“摇光星君已历完八苦了？看起来倒是恢复得很好。”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摇光终于从某人身后走向前了些。那一副面容的确同当年没甚区别，性子虽依然莽撞，却多少添了一丝沉稳。
“劳魔君挂念，”摇光轻轻抱了抱拳，瞥了一眼旁边的天权，“托某位星君的福，我这苦的确是历得略快了些，不过两世而已。”
……且还是极其短暂的两世。
想起了他们此行的正事，摇光压下了心中的不满，敛了神色郑重看向了辰曜：“不过正如魔君所言，我们此次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前来，可不只是为了叙旧而已。……此次入凡间，我遇到了一个人。”
他想，有些事情即便眼前这位魔君不愿意去提，他也是一定要弄清楚的。
辰曜缓缓抬起了自己的掌心，神色难辨：“你说的是……付天卿？”
“你知道他？！”
辰曜没有再答话，垂下的额发遮住了那双眼眸，亦遮住了其间所起的疑惑。
当年为了解开清漓体内的封印，他祭出了一魂一魄，却也仅仅是帮她幻化出了人形，而那一丝魂魄也留在了她身边保护她。她受刑时他清楚地感觉到了魂魄的消散，以为它是追随她而去，为此他还多少有些安心。至少她不会孤单。可过了这么久，这一缕魂魄却突然回归体内。还有……
那蒙着面纱的脸再一次浮现在脑海，他知道那是清漓，虽然不知道她为何会以一个凡人的形态出现在那里，但他不会认错。那就是他寻了百年的清漓。
“果然，”天权的声音打破了沉静，手中幻出书卷轻轻敲着掌心，“付天卿的确是与魔君有些关系吧。”
天权说得笃定，摇光不由自主地又望向了辰曜，只闻得他一句“是我的一魂一魄”。
要说魂魄离主投入凡尘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可能发生，一般来讲都是带着自己的任务。由此看来，清漓身边会出现一个付天卿也就不是很难理解了。不过魂魄既已离主，下到凡世成为什么人去做什么事主人都是不晓得的，等到晓得的那一刻，便是魂魄归体之时。而这就意味着……
摇光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两跳：“你知道他，就是说……”
“他死了。”
“……！！”虽然猜到了这样的可能，摇光仍旧是难以置信：“死了？！怎么死的？他死了，那清漓呢？！”
辰曜的目光终于从掌心离开，也将自己的思绪从脑海里那日思夜想的面容中抽离，重新握紧了手覆于身后，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一个将军，自然是战死沙场。”
“那清漓呢？”又重复了一遍，摇光已经不大能压得住自己的脾气：“你有没有见过她？我记得在凡间她是叫凤凌。”
“我见到了。”
“然后呢？”摇光瞪着眼睛看着他，脚下已经不受控制地向前逼近了一步：“你没有带她回来？”
天权适时地拉住了他，亦将目光投向辰曜：“魔君与清漓之事我们本不应过问，只是从前在天界之时阿摇便与清漓是至交，即便入了凡间也颇有些交情，故而有此一问，魔君勿要见怪。不过据我所知……”
天权轻轻晃了晃手中的书卷，似是在斟酌措辞：“清漓与那位付将军的关系不一般，他死了，她岂非伤心欲绝？”
伤心欲绝……那一双朦胧的泪眼浮于眼前，他想，她的确是很伤心的。
最终摇光也没有从辰曜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骂骂咧咧跳着脚走了，而辰曜交代给他们的不过一句“她不如做个凡人”。
她不如做个凡人。
是啊，眼下来看，似乎只有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才是最适合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