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妖鹿

友谊的力量是伟大的，会令我们甘愿为了朋友吃苦和冒险。当朋友需要帮助时，我们毫不吝惜自己的财产，甚至把自己的生命也看得跟稻草一样微不足道。这样的寓言故事我们都听过，而现实中这样的例子也比比皆是。我的祖母就曾给我讲过这么一件事，请竖起耳朵、闭上嘴巴，仔细听我讲吧。

从前有一个朗瑞里斯国，国王叫吉安诺。吉安诺一直没有子嗣，因此便不停地向诸神祷告，恳求赐给他孩子。为了打动诸神，他对乞丐和朝圣者都非常慷慨仁慈，经常拿钱资助他们。然而，这一善举并没有为他带来好处，反倒让这些人没完没了地来朝他伸手要钱。于是国王紧紧锁上了皇宫的大门，并下令用十字弓射杀任何擅自靠近的人。

一天，一个胡子很长的朝圣者刚巧路过皇宫，许是不知道国王已经变了一个人，也可能知道但是想劝解一下国王，他便去找国王吉安诺，并请求借宿。但是国王凶巴巴地对他怒吼道：“你要是还想这样耍我的话，趁早滚出去吧。小猫崽儿也有睁眼的时候，我已经不是三岁小孩儿了。”于是他便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国王变成这样，国王回答说：“为了能早日有个孩子，我一直对任何人都乐于布施，把我所有的钱都挥霍完了。现在我已经千金散尽，没法再管别人了。”

“如果就是因为这个的话，”朝圣者说，“您大可不必为此烦心。我以我的双眼向您保证，您的愿望马上就能实现。”

“如果真能实现，”国王说，“我就把我的半个王国给你。”朝圣者又说，“您听我说，如果您想达成心愿，必须找到一颗海龙的心，做熟以后让王后服下，然后您很快就能美梦成真了。”

“这可有点难，”国王说，“不过试一试也无妨，所以我得赶快去找海龙的心。”

于是他派出了一百名渔夫，带着各种捕鱼用具，有拖网，有撒网，有围网，有弓形网，还有捕鱼用的绳子，顶着风在海上四处穿梭，终于逮住了一条龙。他们取出龙的心脏，带给了国王。国王赶紧让王后把龙心做熟吃了。王后吃下龙心以后，果然就有大喜事从天而降——国王的愿望实现了，王后给他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这两个儿子长得一模一样，只有王后能分清谁是谁。他们俩一起长大，彼此亲密无间，无论走到哪儿都是形影不离，连王后都对他们的亲密心生妒忌了。她看被立为王储的儿子芬佐，对他的弟弟坎奈罗多比对自己这个母亲还要好，便总想除掉坎奈罗多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有一天，芬佐想和弟弟去打猎，便在房间里点起了一盆火，想熔点铅来做子弹。然而好像还缺点什么东西，他便起身去找。这时王后刚巧进入了房间，当她发现只有坎奈罗多一个人在，便想趁机除掉他。于是她一弯腰把滚烫的铅水泼到了坎奈罗多的脸上，把他的额头给烫伤了。王后本想再来一下，但是芬佐突然回来了，于是她假装过来看他，拥抱了他一下就赶紧走了。

坎奈罗多用帽子遮住前额，只字未向芬佐提他的伤口。虽然疼得很厉害，他也一直忍着没有表现出来。一直等到他们俩做好子弹，他才对哥哥说，自己必须得离开他。芬佐对这个决定很是吃惊，便询问原因，而坎奈罗多却说：“别问了，亲爱的芬佐，我只能告诉你，虽然你是我的心，是我的灵魂，是我的呼吸，但是我不得不离开，不得不跟你分离。既然别无选择，就让我们好好道个别吧，请不要忘了我。”他们相拥而泣了一会儿，坎奈罗多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穿上盔甲、系上佩剑，把自己从头到脚武装了起来，然后从马厩牵出了一匹马。刚要跨上马镫，芬佐哭着走上前来说：“就算你决意要离我而去，至少也应该给我留个纪念吧，好减轻我跟你分别的痛苦。”于是坎奈罗多拔出短剑在地上一划，出现了一座美丽的喷泉。他对双胞胎哥哥说：“这是我能留给你的最好的纪念品。你可以从喷泉的水流判断我的近况。你看它的水流清澈见底，就知道我的生活也舒适安宁；如果它浑浊不堪，则说明我遇到了麻烦；而如果这个喷泉干涸了，就说明我生命的灯油已被耗尽，我已经遇难了。”

然后他又把佩剑插进地里，地里瞬间长出了一棵桃金娘树。他说：“只要这棵桃金娘生机焕发，就说明我也像韭葱一样生机勃勃；如果你发现它有点打蔫儿，我可能就不太走运；而如果它完全枯萎了，你就可以哀悼坎奈罗多了。”

说完他们再次拥抱了彼此，然后坎奈罗多就出发了。他一直走啊走啊，路上遭遇了许多危险，三言两语根本说不完，最终，他来到了清水国。清水国里正在举行比赛，最终的胜者可以娶公主为妻。从四面八方赶来的骑士们都想借此机会扬名立万，但坎奈罗多凭借着自己勇猛的身手，把他们全都打败了。于是公主芬妮西亚嫁给了他，还举行了盛大的婚宴。

坎奈罗多就这样在皇宫里安安稳稳地住下了，几个月之后，他觉得有些烦闷，便想去打猎。国王听了他的想法之后说：“我的女婿啊，一定要小心，不要被骗了！树林里有一个坏透了的妖怪，他每天都能变成不同的样子，一会儿变成狼，一会又变成狮子，一会儿变成鹿，一会又变成驴。他很是诡计多端，不幸遇上他的人，都会被骗到一个山洞里抓住，然后被他吃掉，所以，我的孩子，不要去冒这个险了，否则你会没命的。”

坎奈罗多是个胆大的人，因此没有把他岳父的话放在心上。第二天，太阳刚用它的光芒当扫帚，扫走了夜晚留下的黑灰，他就出发去打猎了。走着走着，他来到了一片树林。在这里，茂密的树叶为扎堆的阴影搭起遮阳棚，阴影们便在树下称王称霸，还密谋着如何对付太阳。妖怪见坎奈罗多来了，就把自己变成了一只俊俏的雌鹿。果然，坎奈罗多一发现他，就追了过来。妖怪便转身跑了起来，他跑得很快，坎奈罗多只好跟着他东追西跑，最后被引到了树林的中心。这时妖怪突然变出一场暴风雪，雪下得极大，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坎奈罗多发现眼前有个山洞，便跑进去避雪。他都快被冻僵了，看到山洞里有一些树枝，便把它们堆到一起，从口袋里掏出打火镰，点起了一堆火。他正就着火想把衣服烤干，这时妖怪变的雌鹿来到了山洞的洞口，对他说：“骑士先生，求您让我也烤一会儿火行吗，我被冻得直打颤。”

坎奈罗多是个心肠很好的人，他说：“可以啊，靠近点来烤火吧。”

“我是很想过去，”妖怪说，“但是我怕您会杀了我。”

“不用怕，”坎奈罗多回答说，“我向你保证我不会。”

“如果您想让我进去，”妖怪又说，“就把您的狗拴起来，这样它们就不能咬我；再把您的马绑起来，这样它就不会踢我。”

于是坎奈罗多拴住了自己的狗，又把马腿捆了起来。这时妖怪又说：“我已经有点相信了，但是您如果不把您的剑绑紧的话，我还是不敢进去。”坎奈罗多很想跟眼前这头小鹿交个朋友，便像进城以后害怕巡警呵斥的乡下人那样，把剑柄和剑鞘紧紧绑在了一起。妖怪见坎奈罗多已经手无寸铁，立即变回原形，上前抓住了他。妖怪想留着他以后再吃，便把他扔进了洞底的深坑，并用一块巨石压在了深坑的上方。

再说芬佐，他为了随时了解坎奈罗多的安危，一早一晚都要去看喷泉和桃金娘。这天，他忽然发现桃金娘打蔫儿了，喷泉的水也变浑了，马上想到他的弟弟可能有麻烦了。他决定去救弟弟，武装好之后，他甚至都来不及向国王和王后请辞，就带着两只有魔法的狗，跨上马背出发了。他到处找啊找啊，一会儿到这儿，一会儿到那儿，最后终于来到了清水国。清水国的人以为坎奈罗多已经死了，于是都在哀悼他。由于芬佐和坎奈罗多长得很像，他刚来到皇宫，人们都以为是坎奈罗多回来了，便赶紧去告诉芬妮西亚这个好消息。芬妮西亚听了，欢呼雀跃地跑下楼来，抱着芬佐就开始哭：“我的丈夫啊，我的心肝！这么长时间，你去哪了？”

芬佐马上意识到，坎奈罗多来过这个国家，而现在又已经离开了。他觉得公主话中的蛛丝马迹，说不定能帮他找到弟弟，于是他决定先不表明自己的身份。当听到公主说，该死的打猎多危险，万一遇上那个凶残的妖怪，后果不堪设想，他立即得出结论——弟弟是被妖怪抓走了。

第二天清晨，太阳刚刚给天空镶上金色的荷叶边，芬佐就从床上爬起来，不顾芬妮西亚的哀求和国王的阻止，毅然踏上了打猎的路。他骑着马，后面跟着那两只有魔法的狗，进入了树林。妖怪如法炮制，把他也引到了山洞。在山洞里，他发现了坎奈罗多那紧绑着的佩剑、狗，还有马，于是他确信这个山洞是一个陷阱。妖怪再次变成雌鹿来到山洞口，故伎重演地让芬佐把佩剑、狗和马都绑起来，芬佐听完，立即命令狗去咬妖怪，命令马去踢妖怪，而他自己则拔出佩剑，把妖怪劈成了碎片。然后他就赶紧寻找坎奈罗多的踪迹，正在找着，突然听到了深坑里传出的呼救声。他推开巨石，救出了坎奈罗多和妖怪抓来打算等养胖了再吃的其他人。这对双胞胎兄弟喜不自胜地拥抱了彼此，然后一起返回了皇宫。芬妮西亚见两人长得这么像，不知道哪一个才是自己的丈夫。直到坎奈罗多摘下帽子，露出了额头上的伤疤，芬妮西亚才认出来他。芬佐在清水国开心地呆了一个月，然后决定返回自己的国家。坎奈罗多托他给母亲捎了一封信，请她放下恨意来看望自己，来享受享受他的好日子。他们的母亲接到信之后真的来了。但是坎奈罗多，从那以后一直听不得别人说狗和打猎，正应了那句谚语——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