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返朴归真(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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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明君身边站着一个男子,穿一身黑色的西装,脸色苍白,神情忧郁。我心里一动,心想这就是萧月明无疑了。在这一刹那,我竟然萌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他——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心电感应?

我身不由己地走上前去,拉了他的手进了堂屋。接下来,我和他坐在床沿上互相打量着,象一对久别重逢的恋人。我很惊讶自己会有那样的感觉,也在心里一遍一遍提醒自己:他可是个疯子!然而,除了发现他有点憨傻,却看不到任何传说中的“疯子”的迹象。早先,我曾设想过那些恐怖的场景:画面里的他一副肮脏邋遢的模样,见了我就扑上来又抓又咬——现在看来,一切都是那么和谐,让人捧腹的是,他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唱起了《小芳》这首校园民谣。

晚上,我尽职尽责地完成我的任务,哄他安睡以后,回到自己借居的小屋里。我刚在床上坐下,蕙姐端了一盆热水推门进来,说:“热乎乎地烫一下脚,睡着也舒坦。”我慌忙起身接了脸盆过来,感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洗完脚,我拿出随身携带的几本心理学方面的书籍翻了一会儿,便熄了灯,脱了衣服躺下来。被子晒得暖暖的,塞满了阳光的气息。我闭上眼睛,细细地想一些事情。

我首先想到的自然是萧月明这个人。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啊!从上初中到现在,他已经写了十余本厚厚的日记。这是他这个人、他的思想由稚嫩走向成熟的历程。这里面有诗歌、有散文,有抒情、有议论;有苦恼、有纠结,有思考、有挥之不去的浓重的抑郁情绪;有对友谊的渴望,对爱情的憧憬,对理想的探索,对不可知的未来的神往;有气势磅礴的豪言壮语,有如烟如雾的旖旎情思,有嫉恶如仇的愤世之辞,有无可奈何的唏嘘泣叹……我因此而了解了他,并且对他的现在和将来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从最初的诧异、愤怒,到后来的欣然前往,我象做梦一样从家里来到几千里外的他乡,莫名其妙地降落在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身边,这在常人听起来都象是个童话故事吧?可是它却真真实实地发生了。想到这里,我双手搭在后脑勺上,吁了口气。

接下来的问题是,陈嫣嫣究竟是谁呢?我相信世界上一定有很多长得很象的人,这自然是造物的奇妙之处,可是当我在萧月明的屋子里看到那尊泥塑时,我立刻想到了我的双胞胎姐姐陈秋丽。在我五岁的时候,父亲忍痛割爱把姐姐送给了芗城的一个陈姓战友,因为那个战友的妻子不能生育。此后,父母就把全部的爱都给了我,想以此来消解内心的歉疚之情。他们怕我心情受影响,直到我考上大学那年,他们才把真相告诉我,也是在那一年的寒假里,我第一次见到了我的双胞胎姐姐。对于姐姐的容貌,我自然记得非常清楚,因为她跟我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外表上唯一可以用来辨识的,就是她唇边长了一颗谷粒大小的美人痣;另外,在性格上,她要比我外向、开朗一些。

尽管我知道自己也属于那种“天生的外交家”式的女孩子,但是在我骨子里头,还是有那么一点多愁善感的气质的。不知为什么,在学校里,同学们送了我一个“冰山美人”的绰号,我想大概是因为我平时很少与男生接触的缘故吧。我跟姐姐至今只见过那一面,因为大家都很忙,又离得远。有时候我就想,姐姐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虽然我们几乎在同一时刻从同一个子宫里面降生到这个世界上,冥冥中却早已注定,我们的人生旅途是没有交集的。父母每每提到这件事,就忍不住长吁短叹。我能理解他们当初的苦衷,因此在内心也没有任何怨念产生。

去年姐姐忽然写信给我,要我毕业后去她们公司上班,还给我寄来了公司的资料,她说她已经被公司“内定为重点培养对象”,前途一定是不可估量的。对于她的建议我只能一笑了之,因为舞蹈早已成为我一辈子的情人,我不可能离开它去从事其它工作的。

“一定是她!”我心里说。至于“陈嫣嫣”这个名字,应该是她的化名,因为她们为拓展公司业务结交了很多笔友,书来信往地自然是取个笔名方便一些。而此时此刻,我想到我的孪生姐姐竟然是一个贪图名利富贵而把感情等同儿戏的人,忍不住立刻就要打电话去质问她。紧接着我又想到,萧月明不是在日记里说,她已经死了吗?难道她真的被车撞了?可是她若是出事她养父母没有理由不通知我们的,难道他们也没有得到消息?我越想越不对劲,翻身披上衣服坐了起来。我拿起枕边的手机,按捺住狂跳的心,拨通了姐姐的电话。

“喂,心兰吗?你怎么忽然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是不是决定要来我们公司上班了?”

我长出了一口气,说:“你不是被车撞了吗?你没事吧?”

“我被车撞了?我好好的啊?你这死丫头,怎么没事咒我呢?”

姐姐尖着嗓门喊着,显然是气坏了。

“不是,是萧月明说的,他说是他亲眼看见的。”

“萧月明?是他自己被车撞了好不好?哎,他也不能这么诅咒我吧——奇怪了,我说心兰,你怎么会认识他呢?”

“你不是答应要嫁给人家的吗,怎么又临时变卦逃走了呢?你以为那是过家家游戏啊!”我忍不住用责怪的语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