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说历史是相似的,而今白云苍狗,时光飞逝,没想到再遇已是多年后的今天。
花容隐走上前,眼睛往里面看:“怎么回来了——银川呢?”
“他先回去休息了。”千霜问:“喝一杯?”
花容隐摇头,她现在没那个心思:“我去看他,明日再喝吧。”
千霜站在门槛上,居高临下地看她:“不急,都五天没见了,也不差那么一会儿,再说了,他现在应该已经睡了。”
“可……”花容隐很想银川,但银川作息一向稳定,这时候肯定已经睡下了,她进屋又是开门又是走动,说不定会吵醒他。
她有些犹豫,思忖了片刻,抬步登上台阶。
进了门,花容隐看到有两张椅子几乎靠在一起,只有一个位置孤零零地在一边,便猜出那是银川的位置,她坐到银川的位置上,碰碰那些冰冷的碗筷,想到银川独自招待他们两个,然后孤零零地坐在这里,心里就滋生出无边的自责和愧疚。
花容隐舔了舔干涩的唇,问:“怎么突然回到这里了?”
千霜默不作声地观察她:“要办一些事,偶然路过。”
花容隐丧了气一般直言道:“我五皇妹是怎么死的?”
千霜:“中箭,被关在了敌营,失血过多。”
花容隐脸色变得苍白:“哦……哦……”
千霜问:“什么时候猜到的?”
花容隐苦笑:“那日花玄月去找银川麻烦,我冲过去跟花玄月打架,看到了——你的那个公子也一起去了吧?我看到他露出来的银色头发,便猜测你也在——我五皇妹肯定做不出这种事,便猜到你不是她了。”
拆不拆穿的,千霜倒不怎么在意:“你把花泽国管得挺好。”
花容隐神情有些哀伤,讪讪道:“一般一般。”
千霜说:“可银川被你照顾得不太好。”
花容隐脸色一僵,站起身来:“他怎么了?生病了吗?”
千霜靠在椅背上,抬眼瞧她,发出灵魂质问:“你把他一晾就是这么多天,原来还在意他?那你有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呢?如果你被他晾了这么多天,哪怕情有可原,可你长时间见不到他,做什么都是独自一人,身边连谈心的人都没有,你心里又是什么滋味呢?”
还能什么滋味呢?
她心都碎了。
花容隐脸色显而易见地白了一下,脚步不稳地往外走,魂不守舍地狠骂自己一声:“我特么真是个垃圾!”
她每次出关后,银川总是比平日更粘人一些,然后跟她说一些她不在的那些日子里所发生的有趣的事,从不对她的行为表示出不满,每次要闭关前,他还催着她快进去,叫她以为他或许并不在意那几天几夜的分别。
现在想来,他怎么不可能在意呢,只是强忍着难受不想让她在修炼时感受到来自他的压力罢了。
她真是只猪!怎么就被个小傻瓜给骗过去了呢?!
小傻瓜肯定难受死了!
花容隐思路突然被打通,光是想象,就已经心疼得不行。
她刚走到门口,外面就进来一个人。
商衍看了花容隐一眼,目光落在千霜身上。
千霜问:“怎么去了那么久?”
商衍道:“银川他发了低烧,太医过来给他看了,也开了药,他可能给烧糊涂了,就是不喝。”
因此才折腾了许久。
千霜站起身:“现在喝了吗?”
“没有。”商衍道:“点了安神的熏香,睡着了。”
花容隐听了,脑袋就是一懵,乱七八糟的思绪堆在一起,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快步往外走,走到隐川殿外,看着守在外面一大群噤若寒蝉瑟瑟发抖的宫人,心里就冒上一簇火气。
不仅气这些个没用的东西,也气傻/逼似的自己。
接过太医手上的汤药,她忍着自责,放轻脚步进了门。
空气中燃着安眠的香对花容隐没有影响,她将汤药放在旁边,撩开浅色帐幔,看到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忽然觉得,他比之前更加清瘦了。
花容隐伸手过去,撩开他脸畔有些凌乱的细软发丝,小心翼翼地去碰他发热的脸,终究没忍住,俯身下去,埋首在他胸膛上,闷声唤他:“银川……小傻瓜……我回来了。”
银川睡得本就不熟,睁开眼的时候,目光还有点迷糊,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他下意识伸手抱住她,哑着嗓子唤道:“陛下?”
他烧糊涂了,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因为他也只有在梦里在能见到她。
如今被她抱着,他混混沌沌没有什么真实感,反倒是强压了一整天的委屈先一步爆发:“你为什么这么多天都不来看我?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这怎么会?!
花容隐连忙说:“我最喜欢你了,怎么会不喜欢你呢?我以后都不走了,好不好?”
银川说:“骗子!你以前就是这么哄我的!”
他吸了吸鼻子,眸光黯淡:“你说要陪我一起看花,花谢了你都没回来,你还说要陪我一起堆雪人,雪都化了,你又没回来……”
花容隐那个心疼啊,因为闭关,她错过了多少个约定?银川又是条很温柔的人鱼,从不埋怨她,再难受都自己忍着。
她一心只想陪他久一些,没想到却因此忽视了他,对他造成了更多伤害……
花容隐悔得直想切腹自尽。
花容隐在他脸上亲了亲,哄他说:“乖,先把药喝了好不好?”
银川不爱喝药,那些药都很苦,他一口都不想喝。
但他被花容隐扶坐起来,靠着床头,没怎么抗拒地就端过了碗,只在喝之前满含希翼地问:“我乖乖喝了,你以后就真的不要走了,好不好?”
花容隐疯狂点头:“我保证,再也不走了!”命给他都可以!
银川就皱着眉头一口口喝了,这药黑黑的,果然很苦,不过喝下去的时候也还好,没有眼睁睁看着花落雪化的时候难受。
他抿了抿唇,眼眶红红地把碗给她看:“喝完了。”
花容隐给他喂了一块糖,把碗放在一边,用力地抱住他:“傻瓜。”
银川将脑袋搁在她肩头,有点疲惫地摸着她的发丝,低声道:“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了,好不好。”
花容隐点头,死死埋在他脖颈里。
银川感受到脖子上的湿意,垂下纤长的眼睫,偏头吻上她的唇。
花容隐尝到了,他口中带着一点甜意的苦涩。
她挂在下巴上的一滴泪珠被他轻轻拭去,让她忽然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他冒雨过来,把她从黑暗的角落里挖出来,也是这样拭去了她眼角的泪。
彼时他的腿还没长好,站起来都疼,可他就是硬生生忍着这种痛,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痛恨自己的无力,骂他怎么这么傻,可他是怎么说的呢?
他说:“能为你擦去泪水,这点代价算什么呢?”
正是为了他,她才会离开那片黑暗,站在光中,抛却极度的自我厌弃和软弱,去与所有人对抗。
其实纵使这江山倾覆又如何呢?
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个他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