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不知道卖了多少条人鱼才攒出的养鱼经验果然十分可靠。
一刻还未到,商衍的脸色便开始变得不正常,白暂如玉的清售脸蛋染上一层薄薄绯色,眼尾泛着红,微微蹙起眉头,气息有点不稳。
千霜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眉头一跳,触电似地收回来。
就这会功夫,他竟然已经发起烧了!
想起那个比肚子疼更为严重的后果,千霜手指不自觉地枢着上好的梨花木桌,心里百味杂陈,说不出什么感觉。
大概就像领养了一只不足月的小奶狗,因为自己的粗心大意,一时不慎让它摔断了小短腿。
商衍不是她的宠物,可她将他从血泊中救出,带着他由死向生……
千霜想,那时候,哪怕没有霸业号的威胁,已经将这条鱼救出来的她也不会再将鱼丢下,任他生死由天。
到现在这时候,没道理因为她的一时兴起,让他折在这里。
千霜伸过去手,手指扣住商衍手腕,商衍一愣,反射性要甩开她的手。
“别动,我给你看看。”
千霜垂眸道,凝出一丝灵力探入经脉。
她不会医术,只会灵术,医人做不到,看看病灶倒是可以。
商衍虽然发了烧,但也只是反应稍微慢一点,头稍微晕了一点,因为体温上升,还本能地渴望冰凉。
千霜的手就微微透着凉意,商衍第一次没甩脱,呆了呆,不知道怎么想的,没做声,就任她抓着他的手腕。
千霜探了探,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稍稍放下了心,此时东陵恰好端着一碗药进门,千霜便起身,将舞台交给这个正儿八经的“养鱼专家”。
那药不知道用什么熬的,里面的液体呈现一种剔透的碧色,在素色白瓷的衬托下更显清澈。
千霜接过来闻了闻,这药还带一点淡淡的芳香。
东陵瞥了一眼冷冷看着他的商衍,眸底划过一道精光,见此笑道:“这是用栾泉果熬的消食汤,有养胃的功效。”
千霜料他这次不会往里面动手脚,毕竟鱼几乎已经在他们手上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商衍精神有点不济,喝了消食汤后便开始犯困,东陵见状,适时询问是否让人带商衍去休息。
千霜哪里会让别人碰她的鱼,谢绝东老板好意,亲自把商衍抱到床上。
“商姑娘对这条人鱼还真是十分上心,”东陵笑吟吟地,不动声色地试探:“商姑娘可是喜欢他?”
“他这么好看,我一个没见过天仙的乡下人当然喜欢了。”
千霜给商衍的尾巴喷上雾化喷雾,是东老板友情赞助的,据说有保湿的效果。
顿了顿,千霜头也没抬,痛心疾首失魂落魄道:“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也苦啊!这连年战争的,我爹和我哥参了军,横着出去躺着回来,我六十岁的老母看见,一口气没上来,也跟着去了,我本就家徒四壁,哪有闲钱安置他们的尸骨……”
“我喜欢他又有什么用,我现在连一口热饭都吃不起,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只能挖老鼠洞里的粮食……”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不如给他找个好归处,他吃的好穿的好,等我饿死后,我的在天之灵看见,好歹也能心安……”
“……”商衍和东陵默然无语地看着她的表演。
舞台这么小,差点被千霜天衣无缝的演技撑爆。
商衍心想,要不是他知道整件事情的真相,可能真的会相信这个买鱼葬亲的悲情故事。
东陵心想,这姑娘戏还真多,鱼都卖了,装什么痴情种,不快快拿了钱滚蛋,叽叽歪歪的还没个完?
“阿衍,阿衍!你不要怪我,我是真的没办法……但我是真心爱你啊!”
千霜伏在商衍手臂上假哭,一番操作将渣女两字的含义诠释出一个新境界。
商衍被吵得睡意全无,只能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东陵都看不懂这场戏了,揉了揉眉心,对千霜道:“商姑娘,奴有事与你详谈,可否出来一下?”
千霜一边假哭,一边给商衍多喷了几下,依依不含一步三回头地跟着东陵出门了。
东陵引千霜去了另一个房间。这是要进行人鱼买卖了。
千霜按住东陵推过来的契约书,草草扫了一眼,就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商步七。
东陵对她这次如此爽快感到诧异:“商姑娘,你不用再仔细看看吗?”
千霜往椅子上一靠,苦笑道:“我一个乡下人,哪认识字,只勉强会写自己的名字……没关系,我信你东管事。”
东陵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把契约书收起来,本欲起身,忽然间想到什么,轻咳一声又问道:“商姑娘,你能否仔细描述一下那日遇到这条人鱼的场景呢?”
千霜摆出回忆的架势:“那是一个月黑风高夜,我记得,那晚只有一个残缺的月亮挂在天上……那一晚,是宿命的邂逅;那一晚,是命运的馈赠;那一晚,我遇到了天使……”
东陵修养这么好的人,被千霜的“那一晚”说得,头上黑线忍都忍不住,几乎是毫无风度地就打断了千霜浪漫的回忆:“……姑娘,你能说重点吗?”
“哦哦哦……”千霜轻咳一声:“是这样的,那天晚上我想去西郊的温泉洗个澡,毕竟我穷嘛,喝水都喝不起,可那晚水浅的温泉人多,下饺子似的,我就琢磨着去水深的那个温泉去。”
“……没想到路上遇到了鬼打墙,我胡乱转了一大圈,直到听到打斗声,才顺着声音绕了出去。”
“有两波人在打架吧,那刀光血影的,不知道在抢什么,最后一个个全死了,我想着能不能死人身上摸出好东西,就过去了。”
“这才捡到了我命定的天使,上天的恩赐……”
东陵听到“鬼打墙”三个字就开始不信了,此时眉头皱起,心头怀疑越发强烈:“姑娘,志怪一事当不了真,你莫不是在诓骗奴?”
“嗨!你这人——”
千霜怒了脸色,转念又咬牙忍了,主要为了钱:“行,我给你看看证据!”
说着,千霜就从身上掏出一物。
是一块染着暗黑色血迹的令牌,上面明明白白写着“龙踪”两字。
东陵眉心一跳,忙不选接过,细细打量。这令牌竟然是真的!?
龙清三皇子的令牌,怎会在这女子的身上?
一时间东陵心下千回百转,汇到脸上就是一个妖孽的笑容:“当真是奴误会了姑娘……”
他说着,暖昧地靠近千霜,声音染上喑哑:“奴愿意……用自己补偿姑娘。”
千霜顿时“娇羞不已”,在东陵欺身上前时,往他的胸口连捶了两记猫猫拳:“讨厌啦你,人家要为阿衍一辈子守身的啦!”
东陵被她捶得……肋骨一痛,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这女人……怎么力气这么大!
被千霜小铁拳两下捶,再好的气氛都没了,东陵强颜欢笑,忍着没捂住胸口,把千霜送出门去了。
关上门,东陵妖治的脸瞬间阴沉下去,他皱起眉头,扯开半遮不遮的前襟,发现皮肤只是浅浅的红了一层。
……但那剧痛不是假的。难道是内伤?
东陵匪夷所思,越发觉得这女人邪门。
走到桌前,东陵手指挑起那份契约书,看着上面狗爬似的“商步七”三个字,眸光微暗。
竟然是往龙清那边偷渡的人鱼,既然如此,便不能再往那边送了。
既然同一个货物有机会卖两次,自然要把它身上所有的利益都榨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