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色西移,夕阳斜晖映入雕花朱窗,将室内映出充满怀旧感的暖橘色。
商衍刚睡醒,浮出水面静静看着天边如血般的火烧云。
东海此时也应如是,抑或正处于狂风暴雨之中。
惊涛骇浪,滚滚不绝,而海底城崩然不动,在狂风暴雨中保持着温馨的安宁。
商衍眸光微微一动,冰蓝眼眸眯起,不着痕迹扫过门口、屋顶。
“咚——咚——”他侧耳听了片刻,分辨出来有好几人被放倒了。
声音很轻微,寻常人类可能根本听不见。
是谁?
商衍心中有了个猜测,但真正看到从窗口翻进来的人时,还是被吓了一吓,尾巴在水中悄然炸开。
“……”他绷着脸与不走寻常路的某人对视。
千霜把包裹放下,蹲在池边瞧这条美人鱼,好整以暇地卖关子:“知道我来这干什么吗?”
商衍冻着脸几乎面无表情。
“我是来偷你的,小哥哥。”
这个回答太不正经,尾巴不自然在水里摆了摆,商衍后知后觉有点脸热。
【叮咚——好感度+3】
撩鱼成效颇丰,千霜笑了笑,拆开包裹,取出一件款式简单的月色长衫,对商衍说:“换身衣服我们就走。”
去哪儿?
千霜大致猜到他在想什么:“听说琴凰城的夜市特别热闹,带你去逛逛,以后大概没机会回来看了。”
嗯,顺便刷点好感度。
商衍想到被她敲昏的一干人,决定不辜负她的一番好意。
长衫是透地的款式,是女尊国男子的特有衣着,商衍穿上刚好可以盖住尾巴,又不显得突无。
千霜把鱼抱起来,一脚踩上窗口。
商衍下意识往下看,片刻后脸色发白地缩回头。
“怕高?”
千霜黑线,这条鱼到底怎么回事,娇气成这样。
……算了,自己养的鱼,再娇气也得惯着。
“闭眼,很快就好。”
说着,千霜一个帅气地下跃。
失重感持续了几秒,商衍双手紧紧环住千霜的脖子,差点将千霜勒得背过气去。
……得亏千霜功夫好,好歹带着他安稳落了地。
商衍微微松了松力道,白着脸靠在千霜怀里,气息微乱。
千霜理解他一条鱼恐高的设定,毕竞水里的游鱼领略不到翱翔天际时所看到的天高地广。
千霜抱着商衍翻过醉雨楼围墙,落在外面的一个小弄堂里。
直到感觉自己被放到了实处,商衍才慢慢缓过来,视野所及是一片黑色毛,他呆了呆,迷茫地眨眼。
它怎么在这里?
明明千霜这些日子几乎都跟他在一起,根本没机会将它带过来……
霸业号也觉得黑马老黑的出现是一个BUG,对千霜发出质问。
千霜从后面揽住商衍,给他戴上白纱兜帽,单手拽住缰绳,面对霸业号的质问完全没在怕:“离开前,我往老黑身上放了个包裹,解开它的缰绳,让它远走高飞——好吧,那时候我怀疑它不是一匹普通的马,就随便试探了一下,现在看来竟然是真的。”
要不是她在斩杀水妖的时候看见了老黑,她自己都不会相信如此天马行空的猜测能成真。
毕竟一匹正常的马可不能追出千里还能精准地找到他们的位置。
“那个包裹里装了我全部的身家,这不,正好派上了用场。”
千霜都快要被如此机智的自己迷死了。
千霜当时只是对老黑有些许的怀疑,但她没从老黑身上感觉出妖气,解开缰绳时也是怀揣着八分的真心希望它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当然,她的宗旨是世上没有巧合,只有必然。
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都会放手一搏。
其他四分就是理性的成分了。
【……】
有一个问题,宿主你的包裹究竟是如何做到不从马背上掉下来的。
霸业号怀疑这里依旧有BUG,但它没有证据。
等等,事到如今,难道不是千里迢迢追来的黑马更可怕一点吗?
宿主还敢唱瑟,等她哪一天把自己作死了,它霸业号绝对不给她收尸。
千霜策马离开弄堂,拐进热闹喧哗的集市,感觉到怀里的鱼浑身僵了僵,出声安慰道:“没事的,他们看不到你。”
浑身被遮得一寸皮肤都不露,这确实给了商衍一种安全感。
行在人类的街道上,总让他意识到自己在这里是个异端,是能被当做货物任意买卖的对象。
可他如今坐在马上,纷乱忙碌的人群中没人将注意力分给他,倒让他前所未有地放松下来。
闹市纵马,千霜收获了不少骂声,她跟听感恩戴德的赞颂声似的,笑眯眯都受了。
十分不正经的模样,像个作天作地的纨绔子弟。
商衍转头看她,觉得这人有时行事嚣张得很。
“怎么,被我迷住了小哥哥?”
千霜扬鞭一笑,却没抽在马屁股上:“不要迷恋我,我只是个传说。”
“……”觉得她顺眼什么的,觉对是个天大的错觉。
老黑停在一处小酒楼门口,不耐烦地摔了摔蹄子。
千霜把商衍抱下来,大步往里面走。
老黑喷了一道响鼻,迈着优雅的步子哒哒地离开了。
商衍回头看到它离开,顿了顿,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这酒楼只有两层,千霜进门,楼上马上迎下来一个丰腴的女人:“呦,商姑娘来了,二楼雅间已经准备好了。”
千霜微微颔首,抱着有点不在状态的鱼上了二楼。
商衍在位置上坐定,目光扫过这个装修简朴大方的雅间,发现桌上已经摆满了菜。
都是荤菜。
知道他用不来人类的筷子,千霜递给他两把小刀,索性让他又着吃。
商衍拿着刀,迟迟不动。
某一瞬间,他想问她到底为什么对他这么好,他身上早已没有什么可以图谋。
这个人有什么理由无缘无故对一条陌生鱼如此照顾。
商衍抵了抿唇,突然觉得一切都不真实,像临死前的幻影。
“怎么不吃一—我真没有下毒。”
千霜说着,夹了一片弹牙的牛肉。
他不吃,她就不客气了。
商衍恍惚了一下,又了一片牛肉送进嘴里,却有点食不知味。
千霜给他推荐这个推荐那个,她说什么,商衍就吃什么,最后千霜也有点受宠若惊:“怎么晚上这么听话?小哥哥,你没吃傻吧?”
一句话瞬间将他的游荡的心神拉回现实中。
商衍终于瞪了她一眼,把羊肉当千霜,一刀下去又起三个!
千霜毫无所觉,还在调戏着这条鱼的神经:“这就对了,打是亲骂是爱,阿衍你多对我生点气,我才能切身感受到你的心意。”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商衍忍无可忍,两刀把盘里的三片肉切成四块!
千霜对他竖起大拇指:“小哥哥好刀功!”
喂(气)饱商衍,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街上挂起精巧绝伦的花灯,一路蔓延,在纵横交错的街道中勾勒出一片联结的光带。
街上出现了许多着长衫戴兜帽的花泽国男子。
千霜没在街上过多停留,策马沿路将那些漂亮的花灯看了一遍,随后绕过热闹的人群,来到琴凰城的城墙下。
商衍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灯火通明,又转头对着黑乎乎的城墙:“……”来这做什么?
千霜卖了个关子,没解释,抱着他几个点跃,跃上城墙。
商衍平复了一下心跳,睁眼迷茫地看向漆黑的天际。
视野中,一抹亮光突然冲上天空,“砰”的一声,轰然炸开金色的璀璨长焰!
像一朵菊花于墨色中绽开,在黑暗中留出惊喜的余地。
商衍冰蓝色的眼眸中映出璀璨的金色,接连又是几柬烟花,红的,蓝的,糕在他眼底,交织成动人心魄的瑰丽之色。
“好看吧?”千霜说:“我第一次请别人看烟花,你可得给我捧场。”
当然好看了。
这是商衍在陆地上见过的,最美的风景。
他转过头,于漫天璀璨烟火中,弯起唇角,对千霜缓缓露出一个微笑。